接到她妈电话的时候，杨婉刚下了早班，她在一家通讯公司做客服接线员的工作，平时接电话早已接到吐，但想想她妈的脾气，她叹了口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接通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她妈的咆哮就穿过电波毫不失真地传过来：“杨婉！你干了什么好事？！”

杨婉一头雾水：“我没干什么呀。”

“你没干什么？没干什么警察能找上门来？”

杨婉心里“咯噔”一下：“警察？”

她妈根本不理杨婉，犹自在那边吼道：“有什么事你赶紧处理干净了，别给我们找麻烦！”吼完就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

杨婉举着发出“嘟嘟嘟”短音的手机，苦笑了一下，在她妈眼里，弟弟千好万好，而杨婉呢？大概是千错万错吧。

但杨婉的心神全不在这里，已经被“警察上门”这件事情占得满满的了。

警察找她是什么事呢？难道是……那件事？杨婉的心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她还是早班，下午三点下班以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接儿子，今天大刘正好轮休。

昨天接到她妈的电话不久，杨婉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是个声音脆生生的女警察，讲话也很客气，并没有提起什么让杨婉不安的话题，只说有事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约了今天下午在人民广场碰头。

到了人民广场，杨婉规规矩矩地从1号口出来，就见一个穿着杏色风衣扎着个马尾巴的年轻女孩子走过来，问：“杨婉？”

杨婉连忙点了点头，那女孩笑着上来，以不太引人注目的方式展示了自己的警官证，说：“我是刑侦总队的黄莺，那是我们头儿。”她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一个高个男人。

杨婉对着那个方向行了个礼，那男人点了点头回礼。

黄莺说道：“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杨婉顺从地跟在了黄莺的背后。

到了那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杨婉苦笑了，他们明显是问片所借了一间办公室，但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要求两个刑警带着她去咖啡厅谈事情吧。

坐下来以后，黄莺体贴地递给她一瓶纯净水，她接过来，放在旁边的桌上。

等她放好，那个男人开口说话了：“杨婉，你好，我叫韩元，和黄莺一样是一名刑警。”

杨婉直起腰，紧张地说：“好。”

韩元笑了一下，说：“不用紧张，平常状态就行。”

杨婉默默点了点头。

韩元看上去就是个干练的人，他问的第一个问题马上给了杨婉“果然如此”的感觉：“你认识马建华警官吗？”

杨婉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提起马警官，她老实地说：“认识。”

韩元问：“你怎么会认识马建华的？”

杨婉说：“我娘家以前在四平路那边，马警官……”她看了看韩元，改口道：“马建华就住在我娘家对门。”

韩元温和地说：“不要紧，你按你习惯的称呼他就可以了。”

杨婉点点头。

韩元问：“你娘家搬走以后，你跟马……警官还有联系吗？”

杨婉注意到他使用了她的惯用称呼，这让她略微放松了一点：“有的。”

韩元问：“为什么？”

杨婉不解地眨了眨眼，韩元道：“哦，没事，你照实说就可以了。”

杨婉解释道：“马警官看着我长大的，他没有成家，对我很好。”

韩元问：“把你当女儿一样吗？”

杨婉想了想：“嗯。差不多。”

“所以你家搬家以后，还是经常联系？”

“也……没有很经常，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一下。有时候他办事到我家这边来，会请我吃肯德基麦当劳什么的。”

“你最后一次见到马警官是什么时候？”

杨婉说：“2000年暑假吧。”

“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是我高中毕业，他带我去吃了大餐庆祝，还送了我一套很贵的护肤品。”

“什么护肤品？”

“倩碧的宛若新生套装。”

韩元停止了提问，似乎陷入了思考，杨婉局促不安地看看他，又看看黄莺，黄莺安抚地对她笑笑。

韩元很快又开始提问了：“从那以后，你们再没见过面？”

杨婉点头：“是的。”

这时黄莺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婉奇怪地看着她：“有什么奇怪的？马警官不是调回老家了吗？”

韩元有些隐晦地问：“调回老家，总还是可以通通电话、短信什么的吧？”

杨婉说：“我们有联系的。”

韩元微微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一直有？”

杨婉点头。

韩元若有所思地问：“什么样的联系？”

杨婉答道：“qq，偶尔我们会聊天。逢年过节也会问候。哦，他还给我寄过明信片。”

韩元问：“从哪里寄的？”

杨婉想了想：“一张厦门，一张青岛，还有一张成都。”

韩元问：“都是他写的？”

杨婉肯定地说：“都是他写的，他的字迹我很熟，小时候我作业都是他给我签字。”

韩元问：“那些明信片还在吗？”

杨婉点点头。

“能不能拿给我们看一下？”韩元用一种商量的语气问道。

杨婉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韩元问：“不方便？”

杨婉问：“马警官……是出了什么事吗？”

韩元注视着她，良久，才慢慢地说：“没事。”

杨婉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说起来，以前也有一个韩警官找过我。”

韩元：“……”

杨婉：“他也问了我一些马警官的事情。”

韩元：“那是什么时候？”

杨婉：“……就是马警官调走后不久……”

说到这里，她顿住了，杨婉并不傻，先后两拨警察来找她，又问了这么多关于马建华的事情，不可能是“没事”。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马警官送她那么昂贵的护肤品，她当然不敢要，当时他看着她，笑得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他说：“小婉，这套护肤品叫‘宛若新生’，你放心，以后你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这句话她当时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无论是“宛若新生”，还是最后这句话，都似乎大有玄机。

难道，马警官知道了她被轮奸的事情？想到这里，杨婉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最尊敬的人，知道了她最不堪的往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他出了什么事？

韩元默默地看着杨婉陷入了某种让她惊惧的猜想中，并没有打断她。

生活中有很多善意的谎言，但人不能一直活在谎言中。。

有些秘密，沤在心里太久，就像身体里面的一块烂肉，越来越腐坏，越来越疼痛，还不如切开伤口，把烂肉挖掉，也许会疼一会儿，总好过日日夜夜都活在这块烂肉的折磨中。

但是，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勇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