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做好荷叶粥,丽娘也回来了,喝了粥,谨言便进了内室,丽娘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凝重,谨言知道她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丽娘跟了进来,还随手关了门。
谨言心中一紧,脱了鞋跳到竹床上,等丽娘自己开口。
“宏家班今年去过北靖候府两次,听班主说,那北靖候世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性子也温和,却是个好色之徒,终日留连于花船妓楼,无所事事,前妻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女儿,候夫人疼着,家里又有两房小妾,都是不好相与的主。”说着,她又顿了一眼,眼神忧郁地看着谨言。
还好,至少不是个残疾,也不是傻子,只是品性有问题,比谨言开始设想的要好多了,只是,选夫就得选品性,一个种马似的花心大萝卜她可不想要,可这事,她说了不算啊,想到这点就郁闷,双手握拳把小竹床锤得咚咚响,口里哀嚎,万恶封建包办婚姻啊。。。。
丽娘知道她心情不好,心疼地将谨言抱入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谨言干嚎了一阵,突然将头从丽娘怀里钻了出来,眼神坚定地看着窗外那颗落日映照下,像枫树一样红艳美丽的大榕树,喃喃道:“我一定要亲眼见一见,不然,我不甘心。”
丽娘眉头微蹙,谨言立即使出耍赖的招术,抱着丽娘一顿乱哼,丽娘被她吵得头疼,叹口气道:“听宏班主说,过两日,文大学士加会请宏家班去唱戏。”
谨言立即眼睛一亮,她知道丽娘的意思,忙问道:“是哪一天,我得先做好准备啊,最好找个正经的名头出去一趟。”
“就这个月初六,听说文大学士的女儿邀请里京城里有名的才子才女,在府里办个什么诗会,还请了宏家班去唱女驸马。”丽娘知道谨言鬼点子多,既然要去相人,就找个安全的法子去吧,总得她看过了,才能放心。
如果对方并非传言的那样差,那就是谨言的福气,如果真是一个浪荡子,丽娘愿意陪着谨言浪迹天涯。
第二日,谨言早上一起来,仍是先去给大夫人请安,顾默言,顾慎言都在,更奇怪的是,谨言难得一见的父亲大人,顾知儒也在,谨言倒成了最后一个到的。
顾知儒四十多岁,一身儒雅气质,是仁宗二十八年进士,一直在户部任员外郎,官至五品,位不高,却是个肥差,这些年因着日子过得太过舒心,人也发了福,肚子微凸,不苟言笑,在子女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谨言对这位父亲没什么好感,许是因着有前世的思想吧,她对娶了五房姨太太,又对那些个女人不是很负责任的父亲很有些不屑。
进去后,她先给多日不见的父亲请了安,又对大夫人行了礼,再对顾慎言,顾默言也行了礼,然后小心地走到顾默言的下首立着。
过去纤弱木呐的小女儿如今变成亭亭玉立,灵慧乖巧了,顾知儒有种老怀宽慰的感觉,摸了摸下颌修剪齐整的胡须,感激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夫人,这些年掌家,自己这位发妻还是费了不少心神的,这些个庶女庶子照顾得还算得当。
大夫人感觉到丈夫的目光投来,心里一暖,微笑着看了丈夫一眼,目光交流中,夫妻感情似乎拉近了一步。
“谨言,可识得字?”顾知儒难得地关心起自己这个庶女来。
被关心之人却在心里腹诽,人道,之不教父之过,爸爸的老母的,你女儿我长到了十四岁,你连我识不识字都不知道,像个爹爹么?面上乖巧地站了出来,小声应道:“回父亲的话,谨言学了百家诗还有女戒。”
“哦,不错。”顾知儒有些意外,顾府里的女儿只有嫡出的才有资格上族学,庶女是不能上学的。谨言竟然学了百家诗和女戒,真是难得,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俏丽身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当年那个女子也是识文断字的,好多年不见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了。
一句不错让谨言有些按耐不住,她猛然抬头看了父亲一眼,顾知儒被她看得一怔,十四岁的女孩子眼神中竟然带有一股凛然的气势,不丝不屈的倔犟,还有一股强烈的遣责,在这样的目光下,顾知儒有些被逼视的怯意,他将头偏了偏,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愧意来,从她出生起,自己就没有关注过这个孩子,她心里有怨也是应该的,只是,还真像她的母亲,那个同样倔犟刚强的女子。
谨言只扫了父亲一眼,立即又低下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顾知儒以为刚才那凌厉的一眼只是自己的错觉。
“父亲,谨言也读过四书五经,也懂诸子百言。”谨言一反平日低调的常态,大胆地说道。
“哦,你也读经史?快背一段来听听。”顾知儒果然惊喜莫名,更有些不可置信,他向来以文士自居,以儒治家,平生最喜与人谈经论史,若自己一个庶女也能背诵经史,传出去,在同僚面前也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啊。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谨言昂首而立,随口背道。
顾知儒听着便点了点头,大夫人却是眯了眼,心里在盘算着,不知道这个向来老实的木呐的庶女这会子突然蹦出来想要做什么?
顾慎言仍是一脸温婉的样子,看向谨言的眼神却是似笑非笑,静立一旁,像在看一件很趣的游戏。
顾默言脸上却是露出惊奇之色,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妇养的妹妹也读过经史,竟然还能背出来,不过,她所背的不过是论语里最简单的部分,族学了里五岁的孩子都能背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通这一点,她看谨言的眼神又恢复了清冷与不鄙夷。
“懂意思么?”顾知儒问道,如果只是能背,那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定是那个女子买了书给谨言,让她读了,学了不懂,却是无用的。
“曾子此言之意是:士人不可以不胸怀宽广,意志坚定,因为他肩负着重大的使命,路程又很遥远.把实现'仁'的理想看作自己的使命,不也很重大吗
到死为止,不也很遥远吗
?”看着屋里各人的表情,谨言微笑着侃侃而谈,这是前世初一就学过的句子,哪有不知道的。
“把实现仁的理想看作自己的使命,嗯,这个见解很独特,谨言,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对经言理解得如此透彻,不错,不错,不愧是我顾知儒的女儿,哈哈哈。”顾知儒细细品味着谨言对经言解释,越想越高兴,不由笑了起来。
不过照本宣科罢了,自己对四书五经可没什么兴趣,只是不喜欢顾默言那副自以为才高八斗,目空一切的样子,才故意背了一小段的刺激刺激她,最重要的一点,她也是在控诉那位坐在堂前高高在上的父亲,虽然你从没有认真看过我这个女儿一眼,从没有好好履行过父亲的责任,可是没有你,我一样也能好好长大,甚至强过你最心爱的嫡女,就像田野里石缝中的小草,靠着自己的韧性,一样也能生根发芽,而且冲开巨石,茁壮成长。
“哼,北靖候家竟然因你是庶女而有所推辞,我的女儿才貌双全,哪里就配不上他家的浪荡子了,何况还是做继室。”顾知儒似乎太高兴了,一时竟然把心里的郁气冲口说了出来。
大夫人一怔,忙责怪看向他,顾知儒这才发觉自己当着女儿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这倒是他的真心话,自己这个最不显眼庶女如今看来,却不比两个嫡女差,不管嫡庶,总是自己的骨肉,孩子争气,做父亲的总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