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淳回来时,已是晚饭时了,他一身风尘,神色凝重,面容有些倦意,一进屋,也不管棋儿和四儿几个在,就把谨言拥进怀里,头窝在她肩上,一动不动。
谨言悄悄温柔地伸臂回抱他,轻抚他的背,她知道他现在很忧心,也是最困难的时候,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造成灭顶之灾,他需要她的肩膀作为依靠,虽然瘦弱,却很坚强。
棋儿和四儿两个相视一笑,偷偷地退了出去。
这里,后院传来一阵乒乓的响声,像是在砸东西,谨言微抬头,就看到公孙淳微皱的长眉,和蕴着不耐的眼。
“用过晚饭了没?一起去娘那里吧。”谨言笑着摇摇头,手指轻抚他眉心,她想看他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像一汪清泉,清洌甘甜,温润如玉。
“没呢,一起去吧,多日不见婉姐儿了,过些日子,你带她回趟娘家吧,去见老祖宗,听说她老人家最近身子不太安健,还有五姨娘,指不定一直在家念叨你呢。”
他边说,边拉着她往外走,谨言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这府里呆着已经不安全了么?他让自己带着婉姐儿走,是想保护她们娘俩吧,心里虽然怀疑,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高兴地应着,微微带着雀跃的语气,让公孙淳听了很是安心,他如今最想的就是她能过得平安快乐。
刚走出门,就听一声喊叫:“快,快来人啊,文姨娘自尽了。”
紧接着后院便一阵骚乱,哭的哭,叫的叫,喊的喊。
“她想做什么?”公孙淳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了。
“是想引你过去看她吧,一大早,我让人掌了她十个嘴巴子呢,肯定气不过的。”谨言笑笑,却没有隐瞒早上的事。
“你是主母,原就有处置她的权利,她若如此闹下去,我偏不去看她。不管她了,越是这样,越让人厌恶。”公孙淳拉起谨言的手继续走。
“相公,你还是去看看她吧,别让她再闹出什么事来,别的不怕,就是文夫人会过来,到时,就怕影响了你和侯爷就不好了。”
谨言停了下来,摇了摇公孙淳的手,凝眸看他,眼里带着忧虑。
公孙淳便叹了口气,眼眸更加凝黑,“谨言,你知道……”
“我知道,我没有不开心,你去看她吧,侯府也是我的家呢,我想侯府能平安。”
公孙淳的眸微微一黯,更加幽深了,紧握了她的手道:“娶你,是平生最幸之事。”
谨言难得耳根微红,推着他就往后院走:“去吧,不管怎么着,她……对你是真心的。”
公孙淳却不肯松她的手:“一起去,不能惯着她了。”
谨言拗不过他,跟在他身后,不过走了半路,就见前面人影一晃,谨言眼尖,看见是文氏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正探头看着,见他们来了,便撒腿往屋里跑。
看来,是早就派了人在前院盯着,只等公孙淳一回来就闹,闹给公孙淳听的,这会子定是看闹了过后的效果了,看到公孙淳果然来了,当然赶紧地去报信。
屋里的哭声听着又大了些,更加悲切了,大有就要为文氏送葬的意思。
公孙淳几步便跨进屋里,果然看到屋里一片狼籍,打碎了一地的花瓶摆器啥的,谨言暗中看了看,坏掉的大多是屋里原有的,而文氏陪嫁来的,还真没破一个,心里便滑过一丝笑意,做戏也不做全套,真要死的话,怎么会啥不得自己带来的那点子东西,命都可以不要了,留着钱干嘛?
“姨娘,姨娘,爷来了,爷来看你了,你终于盼到爷了。”屋里春红哭叫着,像是文姨娘有等待了千百年才看到公孙淳一次似的。
“真来了么?快,快扶我起来,春红,我变丑了,爷他……会不会嫌弃我?”文似娇弱的声音比之平日更虚了,像是要掉了气似的,尖细得犹如只剩一口犹丝。
公孙淳几步便走到文氏床前,见她那原本引以为自傲的脸蛋竟然被打得如猪头一个肿着,不由回头看了谨言一眼,突然就很想笑,却又拼命憋住,看不出,谨言还真是个嫉妒的小女人,哪也不打,偏打文氏的脸,明明知道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脸,看来,以后得小心些,千万别得罪了这个小女人。
谨言细看文氏,不知道她刚才是用什么方式自尽了,是割腕?不见血痕,是上吊,脖子上白晰如前,毒药?更不是,看春红几个脸上的悲凄之色在公孙淳进来之后,便不自觉地消散了些,哪像文真的自尽过的样子,看来,这全然只是一场闹剧而已,她要闹,那自己就偏要陪着,气死这个蠢女人。
文氏见自己的计策果然成功,一双美目似喜还嗔地看着公孙淳,眼中立即浮上泪水,小檀口微张:“相公……”
公孙淳将头一偏对是对谨言说道:“可请了大夫来?”
“一早儿就请了,大夫说,文妹妹没啥事,只是需要静养。”谨言觉得公孙淳这问话是故意的。
文家也是富贵人家,文氏自小到大,怕是一直便是太医给瞧的病,但太医到公卿人家去请脉,一般都只给正经主子请,姨娘属奴婢范筹,当然没有资格让太医看病了,如今谨言按礼制给文氏请了普通大夫来,公孙淳这一问,明显就是故意让文氏难堪,可他偏是一脸的认真,不见半天促狭之意,弄得谨言更是想笑。
“既是请了大夫来,又没啥事,你闹什么?”公孙淳回过头去,脸上原有的温和笑意便收敛了起来,冷冷地问文氏。
“相公……”文氏含悲带怨,娇弱无力叫了一声。
“叫我爷吧,或是世子爷也成,你是大家里出来的,怎么这点子规矩也不懂?”公孙淳的脸色越发的严峻了。
“你……淳哥哥,你就一点了不心疼贞娴么?她……她竟然让人打我,我自小到大,哪里挨过打?”文氏看到公孙淳身后的谨言,先是一怔,狠狠地瞪了谨言一眼,随即告状道。
“那是少奶奶,不要她……她的指,太不懂礼数了,若非看你是我表妹,姨母又疼我的份上,我会……”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很明显,一点也没有要为文氏出气的意思。
“淳哥哥,你明知道我对你……你为何非要护着……护着那个人,她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小妇养的,我身为嫡出长女,肯屈身下嫁于你为妾,你怎么从来也没体谅过我的委屈呢?”文氏怒了,顾氏跟在公孙淳身后来,分明就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她以为自己不敢当着淳哥的面告状吗?
“大胆,怪不得少奶奶会打你,你竟然也如此污辱于她,你在屋里好好反省吧,也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可别让人说我公孙家的人虐待了你。”公孙淳说完就转身要走。
文氏好不容易才将他骗来,哪里肯容他就走,何况他当着顾氏的面如此喝斥自己更让自己难堪,不讨回一点来,怎么都难消心头之恨。
她突然便从自己发间抽出一根发钗,对着自己的喉咙道:“淳哥哥,你今日若是跨出此间半步,我就死给你看。”
谨言不由苦笑,知道不知道一招用老,人家会更烦的啊,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前文氏的才名难道就是靠着这几招得来的么?
公孙淳果然越发的生气了,眼中露出厌烦之色:“你还想如何闹?我还要事,你要死就赶早吧。”说完,再不回头,拖了谨言就往外走。
屋里传来文氏凄厉地叫声:“公孙淳,我真的死给你看!”
真死就不会喊出来了,公孙淳眼皮都不眨一下,继续走。
“啊……”一声惨叫从屋里传来,谨言一惊,没想到文氏还算勇敢,真对自己下手了,忙拉了公孙淳回头。
公孙淳也急了,跃进屋里,粉色的段被上溅起一块血迹,那根钗子插进文氏脖子约为小半寸,血流如注,公孙淳两指疾点,帮她封住穴道,先止了血再说,谨言忙吩咐春红去请大夫,又让屋里的婆子去煮纱布,一会子好给文氏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