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到处一片热气蒸腾，路边高地的疏林里，十几个人，十几匹马，正是我和周宁等人，从邺诚出来一路向西南跑出五十余里，中间穿过了几个小镇和一些村庄，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看看天色，我们决定先在这树林里歇歇马力，人也得吃点干粮喝口水。

留下来的都是老兵，在放出两个警戒哨后，大家都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精力充沛的好处，是每个从战场上生死拼杀过来的人都深有体会的，那将大大增加活命的机会。

“将军，追兵来了。”两个警戒哨同时从两个方向跑回来，所有人都同时睁开了眼睛。

“都上马，咱们去大路上等他们。”我提着飞羽艳长身而起，早在两个警戒哨跑回来之前，我已经知道了追兵的行踪，背后大树上传来的微震，那是骑兵奔驰的特征。

飞鸟惊魂，烟尘蔽日，从高坡上北望，一条大路在麦田中划开一道巨大的伤痕，远远的道路尽头满是黑影，渐渐的可以看到飘扬的军旗，以及四人一排的骑兵纵队，看情形，至少也有一两千人。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我轻声的哼了一声，看起来袁绍的反映还不慢，而且也舍得下本钱，在原野狂奔而不踩踏麦田的，必然是骑兵中的精锐。

“是啊，还不知道是那位名将带队呢。”周宁曾长期指挥骑兵，知道训练骑兵的艰苦。

骑兵在迅速的接近，当先数人，居中的正是我的老熟人老朋友张合张俊义。在他身后，一众骑兵尽皆汗滴如雨，气喘如牛，可见烈日下长途驱驰，累得够呛，但是在如此剧烈的奔跑中，整个队伍的队型一直保持紧凑，可以看出是一支经过了战斗检验的好部队。

据说攻打易县的战役中，是张合的军队通过挖掘地道直达公孙瓒的京楼之下放火烧塔了京楼一角，然后又是他最先带队冲进易县，虽然公孙瓒死于自杀，但他也夺得了平定幽州的首功。

“子龙兄这是要往哪里去？”驻马于三十丈外，张合挥止了他的部下。

“去官渡，这么远还来送行，俊义兄费心了。”我跟他打起了哈哈。

“子龙兄莫要玩笑，我刚才已经去过左将军府，整个左将军只有几只被倒悬于树枝下的鸡在扑腾，似乎稍稍贵重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难道子龙兄是要搬家？”也难得张合有好脾气，而且还有点幽默感，居然能把我这点小伎俩说得如此优雅。

我自然是不肯轻易道出实情的，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俊义兄，官渡那边大战一触及发，你不去前线，大将军他放心么？”四大庭柱已去其二，虽然河北兵多将广，而且据我所知，袁绍身边也还有相当厉害的人物，但高手仅仅是高手，高手和名将并不相等，如果官渡前线没有张合这类的大将坐镇，要和曹操开打，那也是不可以想象的。

“官渡总是要去的，子龙兄别绕弯子，是否左将军这次出去，已经不打算回河北了？”张合很执着，也有点急切，不像他平常那么从容，看来河北高层打的是和曹操一样的心思，既要利用刘备的名声，又怕刘备有了自由，听刘备说，当初他离开许昌后，曹操曾想派许褚把他追回，现在我们离开，袁绍又派了张合来。

聪明的人总是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汝南近在曹操眼皮底下，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去处，但总比蜷缩在邺城连行动自由都没有好，显然袁绍和他的谋士们没有估计到我们会如此迅速的行动，派出张合，不过是事后补救的不得已应对而已。

“俊义兄以为，左将军应该在哪里？”我不再和张合纠缠在个问题，有这大半日的迁延，戚飞他们已经逐渐隐没在各条道路的商贾之间，而且离邺城越来越远，他们的方向是在东南，现在大体已经安全，刘备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出发，目前大概已经渡过黄河进入兖州，通过某些秘密渠道潜往了汝南，不是我现在该关心的了。

“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留，当年吕布寄居河北，为了要从河北离开，还和某些冀州将领闹得不愉快，俊义是聪明人，难道还想让当年的遗憾重演么？再说了，我家主公如果能在南方东山再起，未尝不是各位和曹操决战的助力，这本来也是大将军本来的意图。我等身为左将军扈从，左将军到哪里，我等自然也要到哪里，否则左将军如果有意外，我等下属该如何自处？”这一番话，我说的很激动，也很有效果，饶是张合号称狡黠，一时也无言以对。

“赵将军说哪里话。”突然张合身旁一人开口道：“宜城亭侯既然来到邺城，份属大将军客卿，今日不告而别，知道的说刘侯自己有想法，不知道的以为是大将军不能容人，岂不是让明理之人笑话。”这人却是面熟，不知是谁，这几句话大玩文字游戏，仿佛我们欠了袁绍多少似的。

“请问这位是？”能够出现在张合身边，并且抢在张合前面说话的，大抵不应该是个小角色。

“鄙人颖川郭图，现为大将军属下谋士，冀州从事。”那人留着一瞥小胡子，笑也来阴惨惨的，原来是郭图，这可是最受袁绍重视的文官之一，人说颖川多贤士，贤不贤的倒不一定，但名气大，身居高位的确实不少，只是他一个著名文官却混在骑兵当中，而且顶盔贯甲追出这么远还能气定神闲，让我一时间想不到是他。

“郭先生之言，确实有理。”我不想和这类人争执，他们都是吃嘴皮子饭的，那张嘴比我们的枪都能杀人，我只是冷冷的道：“可惜是站在大将军立场上的理，不是站在左将军立场上的理，在下是左将军部属，不得以，必须站在左将军的立场上。”一句话堵住了郭图的嘴，然后我再次面向张合：“俊义兄，你我相识也是七八年了，今儿的事情在你不在我，你身后有两千铁骑，我就这十四匹马，想怎么着，你说话吧。”郭图在袁绍那里的地位高于张合，但显然的，这两千人马都是张合的，一个郭图说话还不够分量。

张合沉吟道：“子龙兄的武艺，在下一向是佩服的，这几年来，在下一直以子龙为标杆在提高自己的枪法，今日公事私事正好碰头，说不得，还要像子龙讨教一番，我以我张合的人头保证，如果子龙你能赢了我，那么我放你们走，回去在大将军面前一定给你们说好话。”

“张将军！”郭图在一旁叫道：“别义气用事，大家一拥而上，完全可以迅速解决战斗。”

“郭先生，这是我们军人的荣誉，你不懂的。”张合冷冷的顶了一句，早在郭图叫唤的时候，其他许多军人都对他怒目而向。

“哈哈，好好。”我大笑起来：“俊义兄，在我所遭遇过的对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