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老人家怎么又来了?”荆北的局势正严峻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师叔不知又从哪里流浪来到了新野。
“别老人家老人家的乱叫,我还不老。”人鲜有承认自己老迈的,师叔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今日的他身怀绝世神通,精气神满满,不仅没有半点老态,反而显得青春活力,与昔日师傅在这个年纪时的状态几乎完全一样。
师叔的脾气,天生喜欢热闹,哪里有新奇的事情他就往哪里跑,这种癖好越老越严重了,上次送婵子来新野,我说要留他多住些日子好好侍奉他,结果他呆了不到两个月就偷偷溜走了,这次无端来到新野,多半也是因为曹操拉开了架势要南下,而新野又有我这个子侄辈在军中,他的热心肠一动,我们就多了一位超世高手坐镇。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只是来凑热闹的,才不帮你们打架,再说,我这身老骨头,哪里还经得住马上马下的折腾呢?”
师叔带来了北方的消息,我的父亲母亲都还健康,只是母亲的眼睛有点花了,黄昏后看东西有点模糊。师傅今年已经七十二岁,岁月沧桑,昔日的边庭柱石虽然身体依然强健,但精力已经不如平常,李家的权柄今年已经交到和我同辈的李龙手中,当年我在代郡,李龙才四五岁,看不出明显的天赋,但后来我几次再去的时候,他已经成长起来,能够在二十几岁就成为李家的家主,可见师傅和师叔对他极为期许,把权柄交到了后辈手中,以后师傅就该颐养天年了。
婵子最关心的是吕姿的事情,听说吕姿已经嫁入五原寻常百姓家,五原远在塞外,看起来今后不容易再见到了,这引得她好一阵伤感。曾经天下无双的战神的女儿,如此的拿得起放得下,到边地嫁给一个牧羊人,或许自此可以过上平静一些的生活。
“可惜我去张家庄的时候老神医已经出门了。”师叔叹道:“八十几岁的人了,还在到处奔波。”
“哪个张家庄?”老神医张仲景对我有再造之恩,师叔话有所指,可我却毫不知情。
“穰县张家庄。”师叔道:“你小子又不知道,老神医本就是穰县张家庄的人,当年他在长沙任太守,因为张家庄发生瘟疫,张氏亲族死亡二百余口,他这才弃官从医,近几年因为年老体衰很少走动了,就在张家庄总结他的一生行医经验,好像要写《伤寒杂病论》,大概因为最近荆北太动荡,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曾经刘备在刘表的筵席上感叹日月蹉跎老之将至,今日师叔到来,才让我惊觉,原来时间是如此的无情,许多我的至亲之人都越来越迈入了人生的暮年,或许过不了几年他们就会离开这世界,此时的我也不再年轻,可我所梦想的天下清平还遥遥无期,豫州军上下所期待的咸鱼翻身鲲鹏展翅,虽然在近年来有所苗头,但眼前又面临了极其困难的局面。
七月中,曹操已经在许昌誓师,虽然叶县的乐进还只是大幅度增加的斥候,并没有把兵锋前压,但原本拱卫在许昌周围的张辽、于禁、张合、夏侯渊、徐晃等大将都各率本部兵马向南移动,至多只需要十余天就可抵达叶县和鲁阳。
数十万大军的移动和三五千人的小股兵马调动不一样,不可能大范围出现日行百里突进千里的情况,道路条件和后勤都不可能允许,通常的可能是日行三十里到四十里,因此即便叶县的军队开拔,要抵达宛城和新野也需要五天甚至更久。
越是如此,就越是彰显了曹军所蕴藏的巨大能量,在他们轰隆隆的战车碾过的时候,豫州军这万把人就仿佛是一支张牙舞爪的肥螳螂,看起来威风凛凛,其实孱弱不堪,在豫州军高层的判断中,如果出现正面的野战,只需要曹军的先锋军团就不是我们所能抵挡的。
刘备有枭雄之姿又如何?关张赵有万夫不当之勇又如何?诸葛亮徐庶有超凡智谋又如何?没有足够的兵力,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此时此刻,即便是举荆州全州之力,实力上比曹操也大大的不如,要想击退曹军的攻击,首先必须得协调全荆州的部署,通盘考虑一切因素。
谁有资格调动全荆州的力量呢?只有刘表,可惜刘表身染重病,七月半那天刘备在关羽的陪同下去看望他,据说他跟刘备说了些奇怪的话,可丝毫没有提到如何击退曹军的事,当然大家也不可能指望一个生命弥留的人还有精力想这些。
“如果——”诸葛亮说:“真的能够把荆州的兵力协调使用的话,也应该考虑到整个汉水以北被曹操攻取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做好艰苦战斗长期战斗的打算,那么许多紧要的人力物力都应该搬到南边去,以免被曹军破坏。既然现在刘表弥留,文聘又不可能单独决定什么,新野的些许兵马注定不是曹军对手,因此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什么准备?”张飞也被召集到了新野,至于舞阴前沿,那里天天如此,有他无他也没多大差别,何况高翔、范强、张达等人都是老兵,应付斥候的水平高得很。
“以主公的名义发布公告,要求宛城新野的百姓特别是大户人家全部举家,至少先迁居到樊城,如有可能,应该再向南,或者度过汉水到襄阳南郡,或者沿汉水进入江夏郡。”经过几个月幕府工作,如今的诸葛亮更加的干练,豫州府上下与他的关系也渐渐熟悉。
孙乾道:“这还需要公告么?最近几个月从樊城去襄阳的已经有上千家数万口,许多的大户都是属老鼠的,相当机敏。”
“亮正是受到这一现象的启发。”诸葛亮道:“这些大户到襄阳是为了避难,如果我们发动所有荆北民众南迁则是一种战争。诸位请想象,上次我们发动的战争,一万人的兵马要调动多少民夫?又有多少是在战争中临时召集的?这次曹操举大军前来,又该调动多少民夫才能满足行军和战斗需要?如果这些民众不被迁移,到时候铁定成为曹军拉夫的对象,如果我们把他们都迁移去了南面,一则曹军来时无夫可拉,二则适当的时候这些民众还可以成为我们的战力保证,而且这些人迁徙之时必然带走家财粮食,曹军过境荆北,就无法就地补给。”
“有道理。”刘备眼睛一亮:“孔明啊,你还真是让我惊喜啊,夫成大事以人为本,我们确实应该发布一个公告,不仅要发布公告,而且要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去宣传,尽可能多的推动荆北民众南下,当然我们也要把握一个度,考虑到百姓安土重迁的习性,如果有不愿意迁避曹军的,也不要勉强。”
很快,一份由徐庶、孙乾、简雍和诸葛亮起草的《刘豫州告荆北百姓书》发往荆北各地。
“值此危急之际,荆州上下,理应万众一心,共度时艰……”
“曹贼凶顽,劣迹斑斑,大军所至,犹如蝗虫过境,诸如此类,勿须孤谕指,诸君自明……”
“抛家舍业,孤亦不忍,然今日阵痛,胜于他日残戮之祸,留得有用之生,方有来日安康平宁……”
同样的这份公告也发往了义阳,由于义阳悬远,不日陈到、伍权、杨仪等就回督促义阳民众南下章陵、江夏,只有陈到会率领兵马撤向樊城。
就在公文发出之后,豫州府也从新野迁往樊城,那里更靠近汉水,也更靠近襄阳,当然也远离了曹军,不过豫州军大部分主力军队都还留在新野,连关羽的水军也逆流白河而上,全军摆开了要迎战曹军的架势。
“要让民众都知道,我们并不害怕与曹军战斗,所谓的迁避,只是策略。”刘备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