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抓住了宋忠?”
所有听闻这个消息的豫州军上层都大吃一惊,然后齐刷刷的汇聚到了豫州府,刘备正在府中发怒呢。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战战兢兢跪在台阶下,一声不吭,旁边关羽手按腰刀,牙关紧咬,一身强大的气势发散开来,如海浪般层层叠叠锁定着他,汉水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背,额头上滴滴答答的都流成了瀑布。
“一群混蛋。”刘备已经全然不顾忌形象。
“刘荆州过世不来报丧也罢了,抢立琮儿为荆州之主也罢了,我知道你们这群人成天想着夺嫡都想得疯狂了,做出这种事情也正常,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兄长尸骨畏寒,琮儿座尚未稳,就被你们蛊惑着把荆州献给了曹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宋忠颤抖得愈发厉害了,哪里还敢回答,刘备也不指望他回答,又径直骂道:“不用你来说,我想得出。”
“你们这群人,又想攀上高位,又害怕大权旁落,刘荆州老了,荆州的权柄大部分捏在蔡氏手中,你们也就跟着蔡氏屁股后面转,琦儿失势了,你们就落井下石,我刘备是个外人,家世又不够显赫,所以你们狗眼看人低,宁愿去巴结曹操那个宦官的后人。”
“文人?名士?哼,狗屁!你宋忠也是天下知名的大儒,学贯古今,门生遍及荆襄,你讲的儒学经典呢?你教授经文奥义呢?卖主求荣,奴颜媚骨,因小利而忘大义,别拿你们所谓的朝廷的名义来搪塞我,我不是琮儿,这天底下的风风雨雨我见得多了,像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懂得什么是傲骨,什么是忠诚。”
“你抖什么?怕什么?你完全不用怕,我不会杀你,杀你简直是侮辱了我的刀。”
刘备最终也没有杀宋忠,让他离开了,带着他的从人与从曹操那里讨来的书信印函,其中的信函都和宋忠的话互相印证,传递出骇人听闻的消息。
刘表已经死了十余天了,我们不知道,刘琦也不知道,刘琮已经成为荆州之主,并且把荆州奉献给了曹操,既然荆州已经归附曹操,原本我们依为屏障的宛城地区突然就成了曹操通行的坦途,这还不算,我们都在关注曹军的行程,可由于这场惊天的变故,曹操已经率领亲信将帅以及精兵万人赶到了宛城,宛城距离新野不过一百多里,快马几个时辰就可以赶到了。
“宛城兵马足有三万人,曹操的精兵万余人,叶县鲁阳的多路曹军也肯定已经开拔,何况还有襄阳数万兵马也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放眼望去,新野弹丸之地,却是四面受敌,陷于数十万敌军的重围之中。诸位,如之奈何?”刘备在挥手遣走宋忠后,沉寂了好一会才低声向赶来的诸人询问。
“主公切勿忧虑。”徐庶劝解道:“宛城的数万荆州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文聘此人一直都是支持抗曹的,他麾下的军队轻易不会被曹操所调用,所以曹操轻骑到宛城,更主要的是确认荆州是否真的愿意归附,同时花时间处理降军问题,这怎么都要花几天时间,够我们想办法了。”
“襄阳的几万军队主要都是蔡瑁张允的部下,人数虽多,战斗力却不强,而且刘琮新立,人心未稳,还有许多荆州官吏士子百姓持怀疑态度,在观望刘琦和主公的动向,这种情况下,蔡瑁等虽然对我豫州军有相当防范,其实不敢有什么动作的。”
“为今之计,必须极速放弃新野,南下寻找新的机遇。”诸葛亮进言道:“如今有两个方案请主公抉择:其一,攻占襄阳,代替刘琮依托襄阳的坚城与汉水的阻隔与曹操对峙;其二,直接南下,远远的离开荆北,到江陵或者江夏重新寻觅新的立足之地。”
“攻占襄阳?”关羽质疑道:“局势如此紧迫,蔡瑁对豫州军防御如此紧迫,兵力对比我们也不占优势,我们并没有时间攻占襄阳。”
“那么就请主公决定我们如何南撤,我想我们有两条路线可以走,一条是度过汉水,经襄阳、宜城,过当阳去江陵,江陵是荆州大城,广有钱粮,北靠长江,周围湖汊广布,水军可以灵活调动。”
“另一条路线是沿汉江之东巡大洪山东路,经章陵、随县往江夏,刘琦现在江夏,有荆州水陆兵马万人,他对主公的态度完全可以信任,而且江夏有大江之险,即便将来曹军追击,北地军队也难以轻易渡过浩浩大江。”徐庶继续着他的分析:“属下建议主公考虑第二条路线,一则因为刘琦是刘表长子,在宗法制度下,嫡长子的号召力肯定比刘琮这种凭借歪门邪道的要强,主公可以和刘琦一起号召荆州的士子共同抗击曹操,二则因为江夏靠近江东,在如今曹操一枝独秀横扫天下的时候,孙权一定会担心在荆州覆灭后江东的命运,在迫不得已的时候,主公可以寻求与江东的合作。”
“与江东合作?”张飞怀疑道:“他们不是刚刚与攻掠了一次江夏么?分明就是江夏的敌人嘛。”
“主公还记得亮昔日在隆中的话么?”诸葛亮插话道:“江东险固,可以引以为援。”
“是的。”徐庶道:“今日之困局,单靠豫州军这一两万人马估计难以破解,必须要借助某些外力,江东有实力,而且也有与曹操对抗的愿望,一旦主公到达江夏,到时候与江东互为依存,唇亡而齿寒,孙权不可能坐视江夏而不理,至于曾经的敌对,这都不是问题,政治上分分合合,主公已经经历得够多了。”
刘备在沉吟,突然间抬头问道:“刚才宋忠是说刘表被葬在岘山之东汉水之滨么?”
“是的。”孙乾道:“刘景升英雄一世,死后居然没有发丧,悄无声息就被襄阳那些继承者安葬了,实在是天大的讽刺,可怜又可叹。”
“生前叱咤风云,死后寂寞一点又有什么。”刘备正色道:“若是我等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将来能如他这般盘踞一方,又何须在意死后如何,那不过就是一抔黄土而已。我在荆州这么些年,总算托刘表至诚的看顾,日前他还说要把荆州让到我名下,虽然我不可能在蔡氏等人的围裹下应承他,但我还是记得他的情分,如今他百年入土,我怎么也该去他坟前上几柱香。”
“还是选择走西路吧,过襄阳看看风色,然后去江陵,刘先与我关系匪浅,小鬼精灵周不疑对他的影响也大,应该不会那么快就选择了投靠曹操,只要能到降临,以江南为后盾,联合刘琦,再联络江东西蜀,我们还有和曹操一搏的资本。”
“父亲大人,刘琦派尹籍求见。”正当我们商定大事的时候,刘封突然进来禀报。
“据传刘荆州已经病故,蔡夫人与蔡瑁等伪定遗书,立刘琮为荆州新主,琦公子已经在整备兵马,派小臣来请使君共同出兵讨伐叛逆,整合荆州权柄以应对曹操的攻击。”尹籍是刘琦赴任江夏太守时从襄阳带过去做佐官的,以他与豫州军的关系,派他来协调双方行动正是理所当然。
刘备苦笑道:“琦儿只知道琮儿篡夺了荆州之位,却不知道他已经将荆州献给了曹操,如今曹操已抵达宛城,我这里正考虑放弃新野樊城难逃避难呢。”
“啊?!”尹籍大惊失色,嘴巴张得可以容纳一个大大的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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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按:
南阳宋忠,字仲子,后汉末年大儒,尹默、王肃、李撰、潘濬都曾师从于他。在荆州刺史刘表手下时,曾受命与纂毋闿共同编撰《五经章句》,流传甚广。受先帝斥骂后,宋忠并无悔意,后其子因魏讽谋反案被牵连,遭曹操诛杀。
曹操收降荆州后,曾封服从者十五人为列侯,刘琮改派青州刺史,王粲后官至侍中,蒯越光禄勋,韩嵩大鸿胪,刘先尚书令,这许多人物,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大多数都受曹操原从系人士排挤,充分说明即便是在乱世,卖主求荣的人也会被人所鄙夷,足以为万世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