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憧憧，车流滚滚，在襄阳往江陵的大路小路上，到处都是南下的民众，从襄阳到宜城，负责疏导民众的孙乾已经估计百姓数量达道十万之众，而且这数量每天都在增加。

荆州八九月间的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晴时骄阳炙烤，雨时绵绵不息，选择这样的时节长途跋涉，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如果道路状况还一点也还罢了，关键是南下的所有道路都有民众的大车小车簇拥着碾压着，十几万双大小脚践踏着，开始还好好的道路很快就变得泥泞不堪，后来的人走到泥泞路上就叫苦连天，于是后面的人又去寻觅新的道路，到最后漫山遍野都是人群，也不管有没有路，只要往南去就是了。

早在襄阳的时候，刘琮以不道德手法继承荆州并把荆州献给曹操的传言就已经开始流传开来，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人们对道德的奢望已经越来越少，也正因为如此，人们的承受能力也更低下，听说刘琮如此不择手段又如此软弱无能，荆州百姓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曹操的残暴本来就让天下人胆寒，如今荆州就要落入曹操之手，刘备又声称要向南退却，偏偏又被许多荆州人看做了他们的保护神，于是沿途的人们纷纷抛家舍业，推着板车、扛着包裹、背着老人、牵着小孩追了上来。

豫州军万余人与豫州府官吏家属就夹杂在这滚滚人流中缓缓南行，开始的时候一天能走三十余里，到后来每天也就勉强能走十余里，早上拨马启程时看见西南的山头，等傍晚歇下来的时候看还在西南角的天际巍巍耸立。

在这艰苦的日子里，豫州军和豫州府的女眷们，以及她们怀抱中襁褓里的孩子，成为了一个特殊的群体，在安宁和平的日子里，她们身处深宅大院，有卫士拱卫，有仆从使唤，如今能坐车的已经极为不易，因为许多车在泥泞中已经不能行走，因此许多人不得不下车步行。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南下的人群中鱼龙混杂，不知道潜藏了多少襄阳和曹操的秘谍，女眷们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特别是刘备的两位夫人，更是身份尊崇不容亵渎。

很有幸的，我被刘备派来担任了这些女眷的护卫，因为豫州军高层都觉得我形象还过得去，不会有碍观瞻，不至于让女眷们觉得恶心，而且我这人没有某些将军口花花的毛病，绝不会瞅着谁家媳妇漂亮就目不转睛，再说我武艺还行，个别宵小要想打这些女眷夫人的主意，应该瞒不过我的金睛火眼也斗不过我手中的长枪宝剑，何况我还有飞龙卫五百人。

似乎我在豫州军是公认的应该指挥骑军的将领，每次组建骑兵的时候总是在我的名义下完成，可现实是每次都会出现偏差，比如这次，我不可能把两千多飞龙卫都用来当护卫，所以只有周宁带着少数人跟在了我身边，其余都被刘备派了出去，如此一大队骑兵，如果遭遇到战争，是要作为奇兵使用的。

因为得了如此一个美差，所以这几日我天天都可以和婵子在一道，虽然我得前前后后的忙，总不至于分开得太远，看着她怀抱统儿艰难行进，有时候还可以搀扶她一把。

“人群行动如此缓慢，何时才能走到江陵呢？”入夜，周宁率领飞龙卫在一片草坡干燥的地方隔出一片区域来，搭建起行军的帐篷并铺好被褥，让糜夫人和甘夫人等能够相对舒适一点的歇下来，由于有周宁的护卫，我也可以进到婵子的帐篷里和她说会话。

面对婵子的问题我只有苦笑，最近几天，文官武将为此不知和刘备说过多少次了，因为谁都清楚我们所面临的压力，当我们从新野走的时候曹操已经到达宛城，等我们过襄阳，曹操也该向襄阳进发了，如今看看二十余天过去，曹操就算是骑牛骑驴子也早已在襄阳城好多天了。

他会看着我们这样蜗牛爬一样爬到江陵么？这可能不容易，刘备是他的生平大敌，当初在穰山，那么艰苦的条件下，他宁愿把他的士兵跑死也要从官渡赶回来，后来又迭出怪招，终于把我们赶到了荆州，我们总不能指望他这次头脑不够用。

“主公请率领部分兵马先行，趁曹操还没到之前赶往江陵，刘先和邓義虽然也打了和蔡瑁张允差不多的心思，但以他们和主公的交情，以及他们对刘景升的忠诚，主公早到就少生变故，同时也可以早点布置与曹操的战争。至于这里，我和治中别驾他们留下，继续督促百姓有序南下。”诸葛亮一直在劝刘备率领军队脱离民众抢占将领，可惜刘备始终不同意，于是他又提议刘备部分的率领军队去抢占江陵，那意思很明确，情况已经万分危机，刘备不应该再呆在这里，只要他离开，怎么都可以。

然而刘备就是刘备，无论众人如何劝说，到那他里就一句话：“此路不通。”

“成大事者须以人为本。”刘备神色严峻：“现在正是艰难时刻，诸公所忧虑的，我也未必心中无数，诸公所献的策略，我一桩桩一件件也都记在心中，每桩每件都曾细细考量。”

“荆襄地区十数万士民不避艰险不畏刀兵数百里追随我到这里，是因为他们信任我，相信我能给他们的与别人能给他们的不一样，至少，他们认为我与曹操不同。如果我此时丢下他们，把他们留给曹军的铁骑，那我就不值得他们如此这般痴心追随了。”

“为今之计，一是多派斥候，密切注意襄阳和曹军的动向，二则责令各部做好战斗准备，三则豫州府以下疏导民众，分道前进，不一定非要取直道往江陵，四则组织南下民众之中的家族私兵与散户少壮，暂觅可靠之人统领，以备战时之需。”

“接下来就让我们期盼曹孟德在襄阳被羁绊得久一点吧，即便是他真的追上来，那也大不了一战，他那二十几万大军不可能在十天八天之内追得上来，要是只上来一个先锋兵团万把人，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给曹孟德一份惊喜。”

刘备的坚持给了大家明确的指示，于是重新布置斥候，号召随行的家族组建卫队，向沿途的城镇收集粮草武器物资，关羽在汉水上的船队一直与与陆上的大队人马相距不远，每天都有信使往来。

由于队伍行进极为缓慢，刘备几乎两三天才移动一次营房，更多的时候都是亲自到几条道路上去慰问百姓，他的精神总是很好，在人们面前乐呵呵的，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全，而且他的记忆力很好，许多从新野过来的老人他都能叫上名字，偶尔拉拉家常，让那些老人激动得哆嗦好半天。

人们的情绪就如此安定下来，哪管身后有豺狼虎豹，只需自顾自往前走就行了。

荆山，自房县往东南而来三四百里巍巍耸立，北望襄阳，南顾江陵，因漫山遍野盛产荆条闻名，九月间的荆山东麓，依然一片片葱郁翠绿，世传先有荆山后有荆州，好一座大山，荆襄九郡都要以它为名。

九月初十日，豫州军大部与荆襄民众在磨蹭中终于挨到了荆山的尽头，东面平旷的湖汊边有当阳县城，此地正当荆州陆路南北交通要冲，县城以西二十里，有一座绵延十余里的缓坡，上面密密的生长着无数的栎树，当地人称栎林长坂，南距江陵只余百余里。

近一个月的奔走，即便是豫州军的百战雄兵也倍感吃不消，何况是许多拖家带口的百姓，糜、甘二位夫人和许多官吏将领的女眷都满脸倦色，即便婵子这等奇女子，许多时候都表现出疲态来。

诸葛亮的南行的时候已经安排诸葛均把隆中的家迁到了荆山更隐秘的地方，以黄氏在荆州的人脉，要藏几个人简直太容易不过了。徐庶的母亲虽然年迈，但老人家身体还算康健，坐在板车上由两位士兵推着，每天乐呵呵的。小邓艾和他的母亲随着邓氏的家族一程程南行，渐渐的身边已经聚拢了十几个十余岁的孩子，当上了孩子王，一旦队伍停下来就下到河沟水堰中捞鱼，有一次我甚至都去尝了尝那烤鱼，味道还真鲜，可惜少了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