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边,”叶丽塔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那个聚居地就在那里。”夏晓苹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连到天边的灰色世界。
“算了,应该是看不到的,只有通过‘太瞳’才能看到。”叶丽塔从兜中又掏出一根烟,点上,又想起什么,扭头示意夏晓苹,“可以吗?”见夏晓苹点点头,她于是缓缓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又说了起来。
可就像我之前说的,新一代中有两人还是很接纳我们几个半老的家伙的,万幸的是他们还认同我们的理想,我们八个经常会面,谈论真理派的未来,也就是从这两位口中,我们几个才得知新一代领导层内部是有多么不团结。
唉……只能说我们六个都是不擅长人情世故不会看人的傻瓜吧……
同时我们也知道了另外四位想走的路,他们想通过宣扬科技的力量让俾德丽采变成一个不一样的国度。这一点没有人明说,但是领导层们都心知肚明,这本不是一个坏想法,科技的力量显而易见。可问题就是科技给他们带来的思维方式让他们开始排斥俾德丽采那种自古以来神秘的美丽,各种各样地球上没有的生物,人们对于神明的尊重,天象,不一样的世界,在他们眼中似乎都成了……存在但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敬意全无。
要知道我们六个最初想要探索俾德丽采的出发点那可是对俾德丽采完全的敬意,这么一看,真理派真的已于我们的初衷大相径庭。
之前还非常激动的巴登这回表现的十分平静,他将我们再次聚集,说了自己的担忧,并表示想让大家再次认识到俾德丽采的美丽,进而去探索俾德丽采。
我们口头上同意着,内心其实也觉得没底。毕竟只是几个领导的一己之见肯定掀不起大风浪,这必然是人心大势所趋,但就是那么一种小小的希望,或者不如说是祈求,让我们进行最后的坚持。
既然要使他们对俾德丽采有足够的好奇心与尊重之心,怎么做到呢?
于是,我们想到了无疑最合适的答案,祭祀。
我不知道你还对这件事有印象没有,八年前真理派参加祭祀……你还很小吧当时。
祭祀有多合适我自不必多说。也许每个孩子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祭祀人员与神灵对话,也许每个大人都渴望着自己能再变回小孩去参加祭祀。
决定下来之后,我们立刻就把这个提议上交给了领导层,即让真理派去向祭司请求能让部分人员——能全体当然最好,去参加祭祀,哪怕什么也不干,就站在祭坛周围,但只要能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神秘与神圣,我们相信真理派一定会有改观。但我们没有说明是为了让真理派感受到俾德丽采的神圣,只说也许这样会给他们灵感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原因,因为我们相信不说清楚会比说太清楚收到更好的效果。
可有一件事我们六个相互之间也没有明说:让成年人参加祭祀,这已经很大程度上违逆了俾德丽采的传统了,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不尊重了。
出乎我们的意料,新的领导层竟然很直接地一致通过,这个想法从完全是一个提议到一个足以调动整个真理派的行动准备只用了不到半天。不论那些小兔崽子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结果都令我们这帮老顽固十分感动。
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会酿成后来这么大的错……也许真的是我们太自私了吧……
很快,新的领导层邀请我们到真理派总部去……听听,居然连“总部”都叫上了……巴登等人原本是不想去的,但为了计划的实施还是去了。这也是我们几个第一次迈进了那个被他们叫做“总部”的聚居地。
我……说实话,真的被科技的力量震撼到了,那种处处充斥着科技所特有的美感,实在是俾德丽采土生土长的人没见过也想象不到的,这个“总部”就是一个足够把人引上狂热追求科技之路的极好工具,这点上,不得不说,现真理派做得很棒。
一路看过去,我是真的明白了新一代在创造力上到底有多么可怕……这里面好多东西,在我现在看来还会觉得无比美妙。
明显,他们真的是将发掘科技之美当成了自己的信仰,与俾德丽采的美都是美,但是真的不一样。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们六个现在只不过是一直在给现真理派选择的方向添堵而已。
新一代领导们在餐厅会见了我们,还让厨师为我们所有人特意准备了饭菜,大家边吃边聊,这本应是一个很融洽的环境,但是看着它空荡荡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厨师全都用来适逢我们几个的场景,我总觉得这饭有些吃不下去。
那些孩子们,真的变了……那六个人。尤其那四位后来我们没有见过的,也都长大了,有我们当年的样子了,却又不像我们。他们都坐着谈笑风生,我们也回应的很自然,但整顿饭,没有一个人提到真理派的未来。
最终,谈话结果是,由新一代中的两位前往祭坛向祭司请求批准参加祭祀。巴登本坚持要去,但被新一代极力反对,并说不再麻烦我们了,巴登便没有再坚持。
回到观察站的我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成了……没办法,想让真理派回到我们在时的样子的想法太迫切了。
没过几天消息传回来了,虽有些曲折,不过祭司那边最终还是答应了,过来通报的人还有意无意提到祭司同意是因为“向她展示了科技的力量”。不管怎样,能让真理派破天荒的参加祭祀,我们六人也很激动。
事情到这一步进行的还很顺利。
关于后来祭祀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大概还是知道些的吧?唉……总之,令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大祭司的,祭祀那天,不仅真理派全体成员参与其中,更成为了主角,祭司反而成为了一个看客……只见他们在天上到处用仪器测量着什么数据,有些仪器无法自动悬浮便被绑到了祭坛的顶天柱上,仪器的数字闪烁在我眼中甚至比天空的明暗还要显眼,那是神明们的质问啊……真理派,是想利用这种俾德丽采最神圣的时刻进行某项研究!只有一个人装模做样地在最高的桂树顶摆弄着几个不一样的东西,似在占卜,而祭司就这么被骗了……神圣的祭祀成为了他们的试验台,而民众不知所以还以为这是一种全新的祭祀方式,半信半疑地都保持沉默……
我……
沉默持续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当时是练腿都迈不动的,感觉只能听到仪器偶尔的滴滴声了。最终还是大祭司打断了他们,那个小姑娘缓缓飘到空中,我看到她表情都僵硬了……真理派知趣地把仪器都撤了下去,但祭祀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下去了,神明早就没有了反应,只剩那个小姑娘孤零零地一个人飘在空中……
“这件事你应该有印象吧?当时你应该是……十岁吧?”
“嗯。”夏晓苹轻轻点点头。
“由于真理派的这番行为,祭祀并没有如期进行,所以问灾环节自然也没有正常进行,只是由那个装模做样的真理派成员草草做了个预测而已,或许他们也觉得一直风平浪静的俾德丽采还会这么风平浪静下去,而接下来的一年又偏偏发生了……”
“血月?……”夏晓苹轻声问。
“没错……”叶丽塔重重叹了口气,“血月……”
血月这个名词本不应该出现在俾德丽采上的,“月”是地球人对俾德丽采的称呼,是由我们这种到过地球了解过地球文化的人带回来并传开的。
祭祀之后我们六人都感觉受到侮辱一般,只不过这一次巴登没有说什么,没有大闹,只是把自己在屋中关了好几天,出来后第一句就是“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起真理派”。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心照不宣地,我们没有在见到真理派,他们也没有来找过我们。
过了不久,真理派预测的大灾日期就要到了,虽然极不可信,但是有家室的普莱斯顿和洛姆还是回到俾德丽采的正面去安顿家人了。我们四个则安静地继续呆在观察站。我发现这样其实也不错,每天通过“太瞳”监视每一个从大港口发出或回程的太空舱,如果有问题就联系大港口,不过一般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真理派的科技技术的确日新月异。我们帮助了不少人,或许还救下了好几条人命。我不知道被我们救下的人后来如何,但每每想到他们现在还能与自己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或许还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我就很幸福。
可后来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救人的人,而是一个杀人凶手。
真理派预测的时间并没有什么大灾发生,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相信,这种足以被成为大灾的事在历史上都几乎没有记载。但它还是来了,而且还是血月。
有一天领导层中原本支持我们的其中一位突然过来了,没说其他的,之说想让我们几个再到地球看看,我们四个答应了。
说实话大家都没有什么兴致,我们四个对科技已没什么兴趣,那孩子也总是心事重重的,不过他总是很积极地带我们转来转去,我们也都积极配合他。
我是真心喜欢那孩子,他跟我们六个太像了。只是他可怜没能碰到一个向我们一般的团队,或者说生不逢时,或许他早出生一段时间,早遇见我们,我们可能会成为一个七个人的队伍。
在返回俾德丽采的太空舱,他终于说,他已经辞职了,不属于真理派了。
我们四个什么也没有说,或许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吧。
俾德丽采的真相,或许真的不会被发掘了吧。
我无意间看向窗外,发现了不对劲,在地球与俾德丽采连线上我们正对俾德丽采的背面,平时它是灰色发白的,这我十分清楚,但那时它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
我手脚发冷,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血月。大灾就是血月,而它来了。
其他人见我不对劲,都一一向那个方向看去,反应都跟我差不多。
等我们回到观察站,血月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勇气到俾德丽采的正面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也不敢想象,只是浑浑噩噩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各自睡觉去了。
或许如果没有我们的提议,真理派就不会干涉祭祀,而大祭司向来是能准确预测出各种天灾的。
过了几天,普莱斯顿与洛姆也相继回来了。我们安排他们睡下。醒来后的普莱斯顿大哭,洛姆则一直沉默,我们四个也不会说什么,于是只好也沉默。
后来,老六有一天说想出去转转,于是打开了观察站的防护罩出去了,很快我们发现他没有拿氧气瓶。
老三,也就是巴登的弟弟在一次前往地球的途中,不知什么利器割开了他的舱室,他也死在了途中。
巴登抱着剩下的我们哭了好久,胡话都说出来了。
几年来,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还一直坚守在这里,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叶丽塔轻轻把夏晓苹揽入怀里,夏晓苹没有动。
“谢谢。”叶丽塔轻声说。
“接下来是那男孩。”
后来有一天我们紧急救下了一名来自现真理派的技术人员,当时他乘坐的太空舱压力过大,险些将他压死在里面。出于感激,他向我们说明了真理派近来的一些研究成果,其中一项就与那男孩有关。
我不记得男孩本名叫什么了,只记得据技术人员所说,那男孩的父母在血月中都死掉了,男孩也受了很大的辐射,血月消失后他一边哭一边走,恰好碰到了真理派的一个小分站,便进去要吃的,那里的人给了他吃的,并且给他做了一个身体检查,发现了不对劲。
根据仪器显示,那男孩的身体有急速膨胀的趋势,辐射仿佛破坏了他身体的生长机制,让他仿佛成了一个……癌细胞团,他就好像在飞速长肉一般,只不过不是正常的生长。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仪器显示那男孩已经开始不正常生长时,用肉眼看躺在仪器上的男孩却还是那个样子,仿佛仪器出了问题。但几个工作人员也上去检查后得出一个结论:男孩的确是在生长!
于是他们有了一个猜测,辐射的确使得男孩开始了不正常生长,但是不是在三维空间,而是在四维或者更高维!
通俗说就是,如果把我们的三维世界比作一个二维平面,原本的男孩就只是这个平面上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如今开始向三维生长,如同一个肉块进行三维空间上不断的细胞分裂增殖……也就是说,这个男孩在四维空间观察者看来,已经是一个与他们一样属于这个维度的生物了。
那么,这个男孩在四维空间的身体有没有感觉?他能不能感受到四维空间?如果能的话,这恐怕是世界上第一个四维人啊!其意义不可估量!再加上真理派近年来的研究大方向也是高维空间,如果男孩能作为一个四维的观察者向真理派提供最直观的四维空间信息,那么真理派将少走多少弯路啊!于是,技术人员以将男孩送回家为由,将他运到了位于俾德丽采北面的总部。
于是,男孩的噩梦开始了。
男孩成了一个工具,一个实验品一般,新的领导者们将对他浓厚的兴趣都倾注在那一个个非人的实验中。他们利用尚不成熟的高维科技对他进行各种程度的刺激,以期获得他在高维空间的感受信息,这些刺激各种各样,其中以对人类刺激最大的疼痛为主要刺激源,将男孩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次次因达到极限值晕过去甚至休克。而由于技术的不成熟,刺激力度很难把控,很容易就低于或高过预设值,低于还好,高于的话男孩便需要多次遭受极其痛苦的折磨。
但男孩好像真的对高维的自己没有什么意识,只是当刺激很强时,他会感受到来自一个不知名方向的自己身体的疼痛,其余的便什么感受不到了。更不用说如技术人员猜测的在高维空间长出了眼睛鼻子等器官。
技术人员不死心,他们又通过电击,药物等方法让男孩的神经过度兴奋,让他能更真切地感受到高维的身体。但结果是除了大大降低男孩对各种刺激所能够承受的极限值,并没有达到技术人员想要的效果。
真理派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男孩在四维的身体仅仅是一堆还在不断生长的肉块,只有极少的神经与主体相连,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辐射产生的变异而已。受血月辐射的人有很多,但是男孩是唯一一个身体机制开始向四维发展的个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这个事实还令他们失望了好久。
领导集体们也不好再为难这个男孩了,于是将他放回了俾德丽采的正面,但由于从他身上的确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数据,真理派最终决定派一个人常年跟随男孩记录他的身体情况。
这个年仅八九岁的孩子,表面上还是一副常人的样子,顶多因为长期的折磨与营养不良看起来瘦瘦巴巴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但是在四维上已经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由于对高维肉体的性质还不清楚,还因为技术尚不成熟,更为了保持实验体完整性,现真理派并没有对这个已经比人还要大得多肿瘤进行切除。
之后他晕倒在你家附近,以后的事我想就不用我说了……
“他现在……还是那个样子吗?……”夏晓苹轻轻地问。
“对……”叶丽塔把夏晓苹抱的更紧了,“他果然没有跟你们说过吗?”
夏晓苹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抱歉让你知道一下子这些……说这么多,我不求得到你的原谅,我觉得我无法被原谅,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力了解你弟弟,并且,在带他回来之后,帮助他处理现在还阴魂不散跟着他的真理派。”
过了一会儿,夏晓苹在叶丽塔怀中点点头。
“他嘱咐过我们不要告诉你他还活着,但是我觉得……”
“他在哪儿?”夏晓苹在叶丽塔怀中问道,“他现在在哪儿?……”她的声音有些失真。
“那孩子现在在地球,”叶丽塔顿了顿,“你先自己想一会儿,等你想好了来找我们吧。”说着她拍拍夏晓苹的背部,然后站起身,对一旁早已默默站过来的巴登和洛姆努努嘴,三人便离开了。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石桌旁坐下,除了巴登一句“坐这儿休息会儿吧。”三人仍什么也没说。
远处普莱斯顿走了过来。
见没人说话,他明白了什么,也默默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叶丽塔开口了,“那男孩是真的珍惜这姑娘。”
她脑海中不断闪过之前夏瑞反复强调过的:她是我姐姐!……她是我姐姐!……我知道,但她是我姐姐!……一定不要告诉我老姐……
巴登冲她伸出手,“给我一支烟。”从叶丽塔手中接过后,他将烟点燃只吸了一口便捏在手中,默默地看着烟头越燃越短。
“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好吧?”普莱斯顿像是问自己。他回想起夏瑞跟他们每个人对视一眼后毅然走进太空舱的场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四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我去转转。”洛姆披上一件衣服站起身,刚一扭头就看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夏晓苹,他又坐下了。
“晓苹。”叶丽塔轻声唤了夏晓苹,站起身看着接近的她,其他三人也忙站了起来。
“这……”夏晓苹连忙摆手,“前辈们这是干什么?……坐下,坐下呗……”
巴登把头低了一阵,突然双膝一弯,“啪”地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晓苹!大叔对不起你!”
“大叔!”夏晓苹惊呼上前,揽住巴登双肩想把他从地上拽起,但巴登丝毫不动,她又忙拦住也欲跪下的普莱斯顿与洛姆,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叶丽塔,“阿姨,帮我!”
叶丽塔笑笑没有动。
巴登何等魁梧,夏晓苹在他面前就像一个洋娃娃。夏晓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扶不起巴登,急地汗都出来了,赶紧说:“大叔,大叔您起来,我原谅您,原谅您了!”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巴登到底为什么跪下。
巴登听罢,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推到一边不说话了。洛姆递给他一张纸擦擦泪。
夏晓苹见这算是消停了,大松了一口气,看着叶丽塔说,“阿姨,我想好了,我要去地球,找夏瑞。”
叶丽塔看着夏晓苹坚定的眼神,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嗯,没问题,观察站刚好还剩一个太空舱。”
夏晓苹笑着点点头。
“那么,晓苹,走吧。”叶丽塔说着,拉起夏晓苹向太空舱方向走去,“准备开始你的地球之旅吧。”
三个男人灰溜溜地走在后面。
“洛姆,准备开启防护罩;普莱斯顿,检查太空舱安全情况;巴登……和我一起为晓苹送行!”叶丽塔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宛如一个领袖。三人二话不说散开去做自己被分配的工作了。
普莱斯顿跑过夏晓苹时稍微慢了一些,沉声说:“一定,要把那个男孩带回来啊!”看夏晓苹郑重地点了点头,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跑了过去。
叶丽塔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
“防护罩准备完毕。”洛姆的声音通过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扩音器传了出来。
“太空舱的安全检查也完毕咯!”普莱斯顿高声向这边喊道。
叶丽塔双手扶上夏晓苹的肩膀,又突然扭头冲巴登喊:“你跟过来点儿啊,别怂了吧唧的。”
巴登挠挠头,走到了夏晓苹的另一侧。
这个当年近乎无所不能的男人,现在倒有些像个孩子。
很快就能清楚地看到太空舱了,这个太空舱与大港口的微型舱不同,更像是一个中间透明两边是实体的大胶囊,也比微型舱要大得多,明显更高级一些。几个座椅悬浮其中,普莱斯顿不知在里面按了什么,几个座椅便如同解体般散成烟气依附于两边的实体部分,只剩一个座椅了。他从里面跳出来,见三人已经走近了,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旁边的地上胡乱放着两张很大的布,想来一张是刚才罩着这个太空舱的,另一张,就属于夏瑞乘坐的那个了。
夏晓苹看着太空舱,眼中倒映着星海。
小瑞,在哪儿呢?
“晓苹,”到太空舱跟前,叶丽塔突然站在夏晓苹面前,开口道:“既然你能接受之前我说的,那让我最后再说一点,行吗?”
夏晓苹没想到叶丽塔这时候突然站过来,忙点点头,“没问题,叶阿姨,您说。”
叶丽塔犹豫了一下,“晓苹,你知道你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吗?”
“……”夏晓苹当然不知道,但是那种危险的感觉却是真切的。
“他……想要自杀……”叶丽塔有些不敢看夏晓苹。
“?!……”夏晓苹表情瞬间变了,她感觉自己心脏都不跳了。
“不过,放心,他还活着,现在的他当然不只是在四维生长迅速,三维身体的自愈速度也十分恐怖,这一点……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并且,插入胸口的刀并没有进入心脏。刚才你们两个到这里后,他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叶丽塔顿了顿,“但是这种重击对他的身体也有损伤,大概使得高维的身体变得有些不稳定了,你们真的很好运,如果不稳定再大些的话,他的全部身体可能会爆开,不止他活不了,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她又轻声补充道:“晓苹,他这样做,是为了把氧气留给你……”
夏晓苹心头一堵,感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昏过去之前,夏瑞那个冷漠的眼神又浮现了出来。而现在这份冷漠也让她感到心酸。
是自己的贸然闯入才会这样的……
是因为自己……
自己……
小瑞……
小瑞……小瑞……
千万感慨在心中全部都汇成了弟弟的名字。
“晓苹,”巴登拍拍把头低下去的夏晓苹的肩,“大叔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你弟弟现在还活着正等着你去带他回家不是吗?”
叶丽塔半蹲下身,近距离看着夏晓苹的双眼,“而你现在就要去了。”
夏晓苹抬起头,看看叶丽塔,又看看巴登,轻声道,“嗯。”
一直站在一旁的普莱斯顿脸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叶丽塔闪开一条道,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露出背后的太空舱门,“那么,上去吧,晓苹。”
没有丝毫犹豫,夏晓苹迈入太空舱,发现自己竟悬浮于其中,于是抓着舱壁上的扶手控制着自己坐上座椅,一个固定装置自动从座位后翻了上来,套住夏晓苹的上半身。
“对了还有一件东西,”巴登想起什么,赶紧向房屋方向跑去,边跑边喊,“老五,先别开防护罩!”
很快,巴登气喘吁吁地举着个袋子回来了,他将它放进夏晓苹手中,“观察站也没有什么好的包装了,你的衣服,拿好,忘给你了。”
自然是夏晓苹之前脱下来的褒衣广袖星祐袍。
“谢了,大叔。”夏晓苹嫣然一笑。
巴登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下去了,”抓住舱门时又扭过头看着夏晓苹,“之后常带那孩子过来玩吧。”
他的眼神像是释然,又像是祈求。
“一定!”夏晓苹坚定地说。
巴登嘿嘿一笑,走了下去。
舱门很快关闭了,同时,门的痕迹竟然消失了,舱壁一片光滑。一阵轻微的发动机运行的声音响起,舱内灯亮了,仪器也亮了,一侧的风扇开始吸走舱内的空气,另一侧则向外排着循环过的新鲜空气。
舱门外的三个人向房屋方向退了几步。
“内层防护罩准备升起。”洛姆的声音回响在整个观察站。
一道透明墙从太空舱与三个人之间的地面缓缓升起,夏晓苹透过舱室看向大家,三人都笑着招招手。
夏晓苹也招招手。
透明墙很快触及顶层的防护罩。
“外层防护罩准备开启。”
又一阵仿佛来自遥远处的轰鸣声,外侧的防护罩从一处向外扩散,如同打开一道门,露出了一个圆形的缺口。
太空舱的声音骤然增大,轻微的超重感后,太空舱已悬离地面。
夏晓苹忙看向外面的大伙儿,三人还在招手,叶丽塔还冲夏晓苹飞了个吻。
夏晓苹扑哧一声笑了。
太空舱缓缓转了个向,面对着缺口处,这样就看不到外面三人了,夏晓苹刚想把头扭过来,却见三人沿内墙的一侧走了一段距离,刚好能够在侧前方看到自己。三人还在招手。
巴登双手作喇叭状在嘴边不知喊了句什么,隔着舱室听不到。
夏晓苹用口型说:放心吧。
太空舱缓缓向前驶去,速度越来越快。
三人还想沿内层防护罩移动,但是很快夏晓苹也看不到他们了。
大家,再会。
看着舱外一望无际的灰色地形缓缓向下向后退去,再加上这里比俾德丽采正面还要清澈的星海,夏晓苹真的觉得这里很美。
有机会让小瑞也看看吧。
她把头扭过来,摆正坐姿,默默感受推力将自己压在座椅上,她把装着衣服的袋子紧紧抱在胸前,看着太空舱的前方,目光坚定起来。
太空舱背后喷射器蓝色的光亮将周围的光线扭曲,呼啸着将太空舱送往地球,越来越小。
“保重啊,晓苹!”洛姆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观察站。
三人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是不是说晚了?”这次的声音小一些。
太空舱转出了一个角度后,面向星海中最引人注目的天体,地球,飞快地喷射而去,很快成了星海的一部分。
小瑞,
姐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