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苹姐:
当你看到这个时是在祭祀前还是后呢?不会是在生日之后吧?嘿嘿,知道晓苹姐你向来马虎。
感觉想说的好多,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果然我还是这么的不擅长表达。
我们都要十八岁了呢。我问过离火奶奶,十八岁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奶奶只告诉我,一定要记住当下。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关于十八岁之后世界不再美丽的警告。我也问过神明,但他们都不清楚。
有时候我会观察成人的世界——虽然常年在祭坛这里这种机会不多——但似乎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是成人们已经习惯了?那么我们也会习惯吧?可每当我又看到只属于孩童的那种分享不一样的所见世界的乐趣,我又很害怕,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中幽闭地想要尖叫。透过窗户我能看到明媚的阳光,可我也害怕之后它会变得黯然失色,就像这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我比你小几个月,所以会迟些迎来那个时刻。那天我会怎么样呢?拉上窗帘,双手抱膝在床上不吃不喝一整天,还是想从折桂峰上一跃而下?后一种不太现实,哈!前一种的话……现在的我还是觉得太矫情了,只是当那种痛苦真正来临时,事实又会如何呢?不过,晓苹姐,我生日那天你一定要来找我,或许我没有那么悲伤能安慰还没有走出阴影的你,或许你可以抱抱我,或许我们谈笑风生,或许抱头痛哭……谁知道,那时候毕竟我们两个已经都是“老女人”了。
晓苹姐你不是一直好奇身为大祭司的感受吗?总的来说,因为能与神明对话,我还是很开心的。并且,最神奇的地方在于,每当祭祀高潮处,我都会进入一种神奇的处境,那是一种神奇的视觉体验,就好像万物、一切都展开在我眼前,我能看到这世界的每一个细节,说起来可能有些别扭,甚至包括所有人的内心……就好像,真的成了神明……相比之下,我们的世界再宽广,也竟有时会令我感到幽闭……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但并不会持续很久。
对了,十八岁对我来说也意味着不能再继续当祭司了。之后我会作什么呢?常年不出祭坛,早已忘了正常女孩怎么生活……或许我会像离火奶奶一样选择留守祭坛吧。不过也许我会想出去呢?晓苹姐,那时候,希望你能教教我该如何生活吧!
说真的,晓苹姐,感觉,你真的像是我的姐姐一样啊。成为祭司后我爸爸妈妈就选择成为了神明,平时身边的都是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虽也开心,但只有晓苹姐你能给我家的感觉啊!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就象我的妈妈一样,嘿嘿!就比如两年前你约我到祭坛外面去玩,结果两人在大草原迷路了,天上还打着雷下着雨,你抱着我的头安慰我那次……我感觉,这就是妈妈吧。
这样会不会显得在说你很老?哈哈,晓苹姐你向来不愿意接受自己年龄大这件事呢,我可是能看出来噢!不过不管多大,你都是晓苹姐!
还有一件事,关于夏瑞……我曾在祭祀进入那种境界时看到过他,他……很奇怪,我好像不能看透他的身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肯定他肯定是个好孩子!你才是他真正的姐姐,我还真是有点羡慕他呢。
提前说声生日快乐!当然也可能是已经迟了……
引介愉快!
白丁
夏晓苹默默地听了两遍,将紫色小花又别回头上,不由得笑了。
随着刚才太空舱落地产生的巨大震动,白丁别在夏晓苹头上的紫色小花一下被震得飘飞出去,夏晓苹忙将它揽回,却不料捏住它的花瓣时,紫花一闪,内有乾坤,白丁的声音竟清晰地传了出来。
如果没有这次震动,恐怕自己过了生日也不会发现吧……
不管怎样,谢谢你,小丁。
有些艰难地推开太空舱的门,一股大草原特有的清香涌入鼻息。
这里,就是地球了。
她小心地迈出太空舱,脚踏在柔软的大草原上。无疑,普莱斯顿选了个好的降落地点。
同时她也不忘抬头看向星空。这里的银河不似俾德丽采那般明显,但颜色更发些蓝,而其中最明亮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就是俾德丽采了。
正值满月之时,圆盘状的俾德丽采分外皎洁。那就是俾德丽采的背面,巴登他们就在上面。
明知不可能被看到,她还是向俾德丽采方向招了招手,然后深呼吸,看向面前的无垠草原。
月光下,目之所急,草原呈现一种神秘的墨绿色,将太空舱和夏晓苹紧紧围住,没有一丝空间。
小瑞,你在哪儿呢?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当她看到草原上仅仅只有最普通的青草时,她的潜意识中还是微微有些沮丧的。
是因为……自已已经过了十八岁了吗?还是说地球本如此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此时此刻,充盈她内心的,其实还是无助与迷茫。
茫茫草原,正如茫茫地球,偌大空间,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就算找不到夏瑞,先看到他的太空舱也好啊,但这附近连那太空舱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普莱斯顿没有把自己送到夏瑞所去的地方吗?
一阵渺小感与孤独感包围了她,让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小瑞……你在哪儿呢?快别玩儿了,出来吧……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犹豫了一会儿,她随意选中了一个方向,然后沿那个方向走去。
身后不远处,密草中,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夏晓苹。
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
夏晓苹忙停下脚步,认真聆听。
“……救……救命……”
有人在呼救?而且听这声音,是个女人??
“欸!——”夏晓苹大声呼应着,赶紧向声音方向跑去,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哪怕这声音来自一个呼救之人。
“救命!救命!”
离得近了更能分辨出声音的焦急与绝望,如同无主之魂迷茫又孤独地徘徊在草原上空,不知所去。
“欸!——我在这儿呢!”夏晓苹向声音方向跑去,并不断呼喊。
呼救人似乎听到了夏晓苹的呼唤,停顿了一下,接着又以更大更凄惨的声音喊叫起来。
“救命!——救命啊!!——”
这女性的呼救声娇柔无助,回荡在耳边,直击心窝,实在令人揪心。
“我在……在这儿呢!……”夏晓苹跑得双膝发软,嗓子叫得也有些受不了了,扶住膝盖使劲咳起来,脸都咳红了。她强忍身体中翻江倒海的难受,继续向呼救者跑去。
“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者不知疲倦似的,一直都在声嘶力竭地呼喊。
终于在极远方接近地平线处,夏晓苹凭俾德丽采人特有的视力,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似乎是半趴在地上的人影,而那个人影还在向自己这个方向爬来。同时,呼救声也更清晰了。
“嘿!!——坚持住啊!——”夏晓苹双手做喇叭状大喊了一声,然后用尽全力一边招手一边向人影跑去。
近了……近了……我这就来救你了!
“救……”就在夏晓苹已经看清那女性的面貌时,两人双眼对视的瞬间,女性眼中神色一灭,扑通一声趴在地上,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喂!——”夏晓苹急了,就怕这一晕是有什么坏事发生的前兆啊!同时内心也有意思庆幸,至少在她晕过去之前,自己已经发现了她。
“喂!醒过来啊!”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向女性冲去。
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一阵风一般横到了自己面前,“别过去!”那个身影大喊。
是个男声。
夏晓苹一下美稳住身形,差点跌倒在地。她忙停下,着急地质问,“你是谁?”
“你别管!”眼前的男孩很不耐烦的样子,“让你别过去就别过去!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吗?”
男孩跟夏晓苹相仿年龄,浓眉大眼的,很有几分英气,只是脸部还明显有些稚嫩的轮廓,皮肤黝黑,一身与草原颜色相近的墨绿色打扮,趴在地上怕是很难被认出来。
“为我好?!”夏晓苹只觉大跌眼镜,“需要帮助的是那位女子好吧?!你刚才也听到了吧,她可是一直在呼救啊!”见男孩不说什么,只是死死堵住路,她又激动地大喊,“她已经晕倒了!你没有看到吗?!她很需要帮助啊!”
见男孩还是不动身,夏晓苹试图绕开他,谁知男孩向侧边一横,又堵住了自己的路。夏晓苹眉头紧紧一皱,双手握拳一步步向男孩逼近过来,男孩有些不知所措,脸微微一红,把头横向一边,却还是横在前面。
“你也是俾德丽采来的吧?”夏晓苹突然问道,她的语气平静了些,却明显还是有很多情感因素在里面,“那你怎么会对一位呼救之人坐视不管?还阻止其他人前去帮忙?!她都晕过去了你没看到吗?!我数三个数……”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在男孩耳边大吼。
男孩皱着眉头把头使劲向后偏,终于还是受不了了,侧开一步,指着晕倒的女性,“那你去吧!去吧!”他也很激动地说,却只是看向地面。
夏晓苹瞥了男孩一眼,“哼”了一声,赶忙向女子跑去。
离的近了才注意到女子的穿着——倒不如说是近乎没有穿着:上半身完全裸露着,趴在地上只剩光溜溜的背部,几缕长发停留在上面;下半身则只有半条完全破损的短裙,仅仅遮住了臀部及大腿根;通过侧脸及身材可以看出,实为一位妙龄少女。
夏晓苹见这情景,没来由的脸颊一红,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往男孩方向看了看,只见男孩背对着自己,才把头转过来。她跪在少女身边,顿觉有些手足无措的尴尬。慌忙赶紧先探探少女鼻息,还好虽微弱,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她握住少女的手,感觉有些凉了——也难怪,穿成这样难免不会受冷。于是轻轻将少女拉起,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她让少女的腰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上半身则被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少女皮肤很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夏晓苹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做这些时,她双眼始终牢牢盯着男孩。
男孩一直双手抱在胸前背对夏晓苹看着天,偶尔干咳一下,一言不发。
夏晓苹突然想到,人在晕过去时是很容易缺水的,尤其少女刚才还大声呼喊了那么久。于是探了探少女双唇,的确有些干燥。
不行!千万不能缺水!
可自己身上又没水……
“喂!”她冲男孩大喊,“你有没有水?”见男孩缓慢地转动身体,顿觉头皮发麻,近乎是吼出来,“你别转过来!!不用了!!”
“我没有……”男孩低下头,摆摆手,弱弱地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少女的身体似乎越发的冰冷了。夏晓苹突然想到自己的星祐袍,于是忙从怀中掏出那个口袋,拆开,欲将星祐袍给少女穿上。
可突然,她感觉怀中的少女身体一僵,体温骤然降低,低头只见少女身体飞快变黑,转眼将化作一滩恶臭的泥浆流进土里,弄了夏晓苹满身,同时脚下的土地也变得粘稠,很快将夏晓苹的小腿吸了进去!
男孩在少女变化的一瞬间便猛地转过身,双手在身后使劲一挥,纳米金属涌出很快在后腰部形成两个喷射口。夏晓苹还未反应过来,只是瞪大双眼看着少女及一系列的变化,就见一道白光闪过,男孩抓住她的手臂奋力向外飞去,后背喷射口的蓝焰烤干了一片粘稠的泥浆!
眼看自己大腿也要陷进去了,夏晓苹顾不得浑身恶臭,死命地抓住男孩的手臂!双手因用力过度指关节都变得惨白,近乎隔着衣服掐进男孩肉里,恐惧地尖叫起来!男孩也顾不了手臂的疼痛了,咬紧牙关奋力向外飞去,表情因用力过度而极其可怖!蓝焰不断增大,近乎烧穿了泥浆,但又不波及夏晓苹。
但,这并没有阻止夏晓苹的下沉。
夏晓苹的尖叫已夹杂着哭腔,她头一次真切地觉得死亡离自己是这么近。
男孩大吼一声!两根喷射口迅速解体,又有更多的纳米金属涌出,一根更大的喷射口瞬间组合完成!喷射口如同野兽苏醒,刚一形成便“轰轰”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喷射,火光照亮了一大片草原!
可就在这个转换的间隔中,夏晓苹又向下沉了好几寸,吓得她更加紧紧地掐着男孩,尖叫声也更大了。
“给我!飞起来啊!!——”男孩大吼着,奋力地盯着星空,眼珠几乎就要如同炮弹向星空射去!他头一次觉得星空如此遥远。
神啊……
再给我一些力量吧……
可下一瞬间,他的眼珠就骤然缩紧了。
星空动了!向地平线下滑动!
不,不对……这是……他们所处的这块泥地在转动!!
是的,如果将周围泥地看作一个半球体,男孩与夏晓苹处于球心位置,而现在,这块泥地开始沿一条直径缓慢转动!男孩努力向上抬身以使自己不至于陷入迫近的泥浆,但只能眼看着星空从眼前划过,很快自己已是面俾德丽采了!
夏晓苹也惊地忘记了尖叫,错愕地看着星空,很快就看到了头顶上,不,头顶下的草原,与自己所陷入的泥地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转眼只剩下一条很宽的缝隙了!
她愣了愣,以最大的声音尖叫起来!双手仍紧紧地缠住男孩的手臂!
男孩惊慌中也呼喊出声,眼见缝隙越发的窄了,他拼命用一条手臂去够那条缝隙,但却无能为力。
缝隙“啪”的合拢了。
喊叫声戛然而止,草原上蓝焰的亮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球状泥浆缓慢变扁,融入大地,化作柔软的土壤,青草飞速生长出来,一切如初。
夏晓苹与男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