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玖一行人也是一夜未眠,连夜将全部行囊打包装车上,更是与从寺中归来的卫焦将军一番交谈,言语之中想留卫焦在京。
卫焦不愿意,卫玖不断劝说,“这次只怕,就算圣上不追究爹爹,可朝中那些重文轻武的官员,有了弹劾爹爹的资本,怕是怎么着也不会松口,你知晓的,圣上登基近两年,可朝中暗流涌动,我怕这次圣上也存了除去爹爹的心思。”
“叔父,这次的事,你并未有任何参与,怎么样怪罪都不至于到叔父身上,只要叔父这次一口咬定,别牵扯到朝中是非中去,便无事。”
“姑娘,我要护你安危!我本来就孤身一人,在哪里都一样!更何况当初若不是将军在战场上救我,此刻只怕没有今日的我!求姑娘您成全!”
卫玖拗不过卫焦,便默许了。
随卫焦愿意的还有范亨,他的命是将军救下,而卫焦大人于他有知遇之恩,姑娘又是两个人宠在手掌心的,他愿意追随。
夜色暗沉。
锦州城郊外西北的六里塬上,此刻停了两辆普通的马车。
卫玖带着如画跟江嬷嬷一起,范亨赶车,紫萝与卫焦一辆,因卫焦独臂引人注目,紫萝化妆成伙计模样赶车,两辆车上只收拾了简单细软,并未多装。
两辆车是刚回城卫玖便吩咐紫萝去采买的,简单朴素,低调。
不知道为什么,卫玖此刻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色还未散尽,东方天际的启明星一闪一闪。
如画半掀了帘子,看着这如暮夜色,又不放心地四处张望,几人早已习惯在暗色中视物,此刻见那官道尽头还未出现人影,心下一片焦急,放下帘子问道,“姑娘,将军还没来,怎么办?”
“姑娘,我们一定要走吗?”江嬷嬷斟了茶,递给卫玖。
“对,必须走。”卫玖接过抿了一小口道。
随即又道,“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圣上遇刺时,只有爹爹跟知州王瑜在场,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人不得而知。护驾不力,这次怕是没那般容易脱身。”
“可老爷一心护驾,我听说还负伤了,圣上指不定还会念老爷一片忠心上,从轻处置。”如画不解道。
“即便圣上想保住爹爹,怕是没那么容易,我总觉得,这次怕是个陷阱,只怕这会子朝中大臣俱是知晓圣上这次出巡遇刺,要知道,这次护驾的是首责是爹爹,还记得四年前,那场轰动朝野的贪污吗,那些个人怕是早就对爹爹心怀怨恨,这次有了机会,只怕这会子参爹爹折子只怕都能让将爹爹湮灭。”
“天下悠悠之口怕是没那么容易堵住!”
范亨本就是卫焦心腹,平日里也不少在暗中为卫玖做过事,此刻他贴近车帘,将她们三人对话俱听了个清楚,心下更是佩服这将军最疼爱姑娘,竟是将一切分析的透彻清楚明白。
一下子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更是在帘外开口道,“姑娘,属下当年倘若有您这千分之一的觉醒,只怕家父便不会受人迫害,更不会沦落至此,这时间属下早已无亲人,当年承蒙将军搭救,又将属下托付卫焦将军教养,这一次更是被将军挑来守护您安危,若您不嫌弃,属下想跟在姑娘身边,任姑娘差遣。”
卫玖此刻听他所言,又见这几日观察下来,他确实是个能干的,更是对那一日两人守口如瓶,再加上此刻正是缺人之际,“恩,你既有此心,我便用你,跟着我只需一样,便是坦诚与忠心,你可能做到?”
范亨见卫玖如此便同意了,本以为还得再磨几天,毕竟姑娘对自己并不熟悉,当即连连点头,“属下能!姑娘尽管放心!”
“只怕这一路要辛苦你们了!”卫玖看着面前两人,幽幽道。
几人连连都道,“是属下的福气。”
卫玖靠在靠枕上思索着,总觉得这事透着点古怪,她思来想去,即便这知州王瑜嫡子犯下杀害,王瑜顶多算一个,他这儿子只是被关押了起来,还未有任何判决出现,正常人都能想到他去面圣为的只是求情,可谁知,他突然间要刺杀皇上,而那把匕首又是如何带进去,明明有验毒过,为何会没发现。
她现在只怕这之后还有大招,护驾不利,这件事可大可小,但她总觉得没那般简单。
很快的,当东方天际,露出一点点微光之时,那官道尽头出现一身影。
见是卫谚殊,众人更是行了礼。
因放了细软,马车最多只能坐三人,如画换到了紫萝的马车上,卫谚殊上车,没再停留,只吩咐范亨跟紫萝驭车出发。
两辆马车纷纷上了官道,向着西边而去,天边火红的朝霞映了一路。
空明寺大殿。
宁樊夺门而入,就见赵昶已经坐起,内侍黎平斟了茶,递给赵昶,赵昶左手臂受了轻伤,这会子,就连衣襟之上都染了血迹。
一旁跟随御医跪着换好药,道,“若非昨日将军及时,只怕伤口会更深。”
宁樊单膝跪地禀告,“陛下,两人都招了,是惠王指使,知州王瑜早年受到惠王提携,又对惠王是忠心不二,就连埋伏在锦州城外的那批杀手,也是这二人手笔,只是,今早属下来报,说是大将军留下一封请罪书离开了……”
“是否要派人寻去?”
找昶眉头紧皱,“何时出发的?”
宁樊道,“今日卯时。”
黎平自赵昶八岁便跟在了身边,此时对于这大将军父女两一肚子怨气,陛下伤了居然连关心都不知,两个人一起跑路了!
可见自家陛下竟是一点也不着急,一时之间也揣摩不透陛下的心思,遂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将军竟如此辜负陛下一番心意,陛下可要降旨,将大将军带回来?”
“卫谚殊平日忠诚耿直,此次怕是事出有因,不用追,疑人勿用,用人不疑,他自会归来。”
黎平却是一下子懂了,“莫非陛下早就要让大将军成为一把暗箭?”
“站的抬高,反倒会束缚了手脚,只怕这次百官中不少人会让孤下令惩治将军,如此也好。”
宁樊又道,“卫姑娘昨夜调虎离山,竟将我们的人给甩了。辰时微臣早已命人寻了去。”
赵昶的眉目间一片阴郁,“往日言语之中早已知晓,她不喜束缚之人,若知道孤的身份,只怕会躲得更远,罢了。”
即墨隶属于大燕西南的一个城市,位于汾河上游,南是桐柏山,北有屯溪山,千里墨河更是从即墨中间穿过。
卫玖专门考察过即墨的许多资料,发现其周围环山,是一个盆地,更是南下西去的交通要塞,中有墨河,北通京都,东去樽邑,西通芷阳,土壤肥沃,水利发达,水萦山环,四季皆宜,膏腴之地,更是一座鱼米之乡。
卫玖研究过大燕的地形图,锦州到即墨,大抵需要一个半月的行程,他们这一行人,出行十分低调。
卫玖与卫谚殊在同一个马车上,拿出大燕的地形图,一一与卫谚殊解释道,两个人更是商议一番讨论,卫谚殊早年行军之时,经过即墨,此时听到自己女儿竟侃侃而谈,胸中笔墨万点山河,更是一番震惊。
两人俱是不谈朝中之事,卫玖是因为不想戳痛自家爹爹伤疤,而卫谚殊自是有另一番打算。
此次出行,却是只谈风光,一路所见,卫玖没了束缚,再加上途中打听到圣上早已回朝,只革除父亲镇国将军一职,父亲终于摆脱位高权重这件事,心下一时敞快,更是将胸中想法倾诉而出,将自己的规划全盘托出,要与父亲一起走遍这大燕的山河,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
一路见闻,卫玖更是不断发表自己意见,卫谚殊只觉,这一路对自家女儿的认识,日日翻新,更是见她遇事不惊,处之泰然,竟是比他这个父亲还要沉着稳定。
途中遇见两次山匪打劫,女儿竟然能凭借一己之力化解,又遇上他人纠纷挡路,竟是三言两语巧妙化解,与商贩谈论市价,竟是巧舌如簧,又一路与他规划着日后日子来源,脑中千奇百妙的法子生财,对世间之事,入木三分……
卫谚殊忽然之间觉得自家这个女儿怕不是娇养闺中的千金,她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他竟然看到往日在侯府中一个不一样的女儿,眉目之间,竟都是笑意,那种由内而外的畅快之情。
由于路途遥远,他们必须在途中歇息,可是这一大群人,花销便是个问题,卫玖一路更是思索着生财之道,更与自家父亲商议,自己虽是从前为跑路准备了一大笔银子,支撑个一两年不是问题,可时间一长,总不是办法。
在客栈里歇息时,更是对愿意追随而来的如画紫萝嬷嬷一视同仁,不在乎礼节,卫谚殊本就在军中,从不计较这些,经常能看到所有人同桌而食。
遇见小城镇,也会去将能变卖的都换成了银票,又去采买些路上必须物品,再重新上路。
一个多月的行程,他们走走停停,用了两个月,从四月道六月,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卫玖规划的目的地,即墨。
皇帝手札:
天气,阴。
她居然逃了。
孤有那般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