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吴雅芳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即将成为父亲的我,从心底油然生出神圣的责任感。当这种责任感鸣锣开道登堂入殿占据我的心灵时,我的感受分明又不全是幸福,还有痛苦与煎熬。
因为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王清莲背上那个小女孩瞪着大眼睛看我的情景,有诸多迹象表明,小女孩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或者不是,我却一直没有去证实。
王清莲送结婚红包的那件事曾让吴雅芳神经紧张,由此也给我提了个醒,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脚踩两只船历来就没有什么好结果,要想让婚姻美满,要想让家庭和睦,就必须斩断与王清莲的任何形式往来。说起来,这个理由算得上冠冕堂皇理直气壮,是能够对我内心的躁动不安起到一定的抚慰作用。
如今,正是由于我就要加入父亲这一行列而产生一种责任,正是产生了这种责任让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行为。
在我为自己的家庭做出弥补之际,实则也在犯错,而且这个错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犯越大。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不论是富人还是穷人,不论是平民还是高官,只要是父亲,都有一个伟大的共性,那就是责任,一种对亲生子女有着责无旁贷的责任。我躲避王清莲,其实就在逃避责任,因为她的女儿很有可能也是我的女儿,我连去证实的勇气都没有,难道不是逃避吗?每每想及于此,我都会汗流浃背,惶恐不安。
我无法对良心上的一次次提问做出回答,决定在吴雅芳临盆之前回家一趟,打探王清莲女儿的近况并最终揭开心里悬而未决的谜底,看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以求心灵得到最大可能的安慰。
当然这事我不能跟吴雅芳说,我给她的理由是,回去看看姐姐,也为她后来的生育提前做些准备。
我向公司请了三天假,买了些礼物来到上围村的姐姐家里。
出门迎的姐姐脸上有一种捉摸不透的神情,“你回来了,今天可真巧!”
“巧?难道还有其他人也在今天来看你吗?”
“快进屋,进了屋你就知道了。”
我走进屋,发现里面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清莲母子俩。
这真是太巧了!刚才坐在汽车上时,我就为如何见到王清莲母女俩而想破了头,没想到,她们会自己来到姐姐家里,再不需要花任何脑筋。
我又惊又喜,“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显然,王清莲显然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眼睛里闪过异常亮光,宛若长期跋涉在沙漠里的人突然看到了绿洲。
乍一看到她们母女俩,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王清莲头发凌乱,脸上嘴角都有青紫色的伤痕,明显有被殴打的痕迹,而且神情呆滞,看上去比其真实年龄要大了许多。小女孩已有四五岁了,瘦弱矮小的身子躲藏在她母亲身后,时不时露出一只惊恐且好奇的大眼睛。
王清莲去拉小女孩,说:“玉啊,你躲什么,出来见见你爸爸……”
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竟然被王清莲用如此简单而直白的方式说开了,让我始料不及。尽管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在一听到“你爸爸”三字,脑袋上还是情不自禁的“嗡”地一声,感受到其强大的冲击力。在那一瞬间,我说不清我心里是什么感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已经知道……她是你亲生女儿吗?”王清莲低眉垂眼的样子,再次让我怦然心动。
我点头说:“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
王清莲目光躲闪,很艰难地说:“请你相信……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找你的……”
“有事你尽管说……只要在你眼里我方翔还有用,我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虽然我说的还是赌气话,但我也已经意识到王清莲一定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二楞子对莹玉不好……”
“莹玉?是她的名字吗?”我看着对我形同陌路的亲生女儿,有想拥抱一下她的冲动。
“石莹玉。”
“……好名字!”
我蹲下身子,想去拉小莹玉的手。可我的手越往小莹玉身上靠,她就越往后躲,如同见到一个让她害怕的东西一样。
王清莲歉意地朝我笑了笑,“她在家里只跟我亲近……其他人,她怕。”
我油然生出担心,夺口而出:“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有什么毛病?”
王清莲用手轻抚着小莹玉的脸,坚定地说:“莹玉没有毛病……”
我听出王清莲对我刚刚说的那句话很不满,赶紧解释说:“我没有任何别的什么意思……我是说,她会不会天生性格孤僻什么的……”
姐姐走上前来说:“你不知道,清莲与孩子在石家可有多遭罪啊!”
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遭什么罪了?”
姐姐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让清莲自己说吧。”
王清莲还没有说话,眼睛里却滴滴嗒嗒地掉出泪来。
我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有事慢慢说,先坐下,喝一口热茶……”我接过姐姐手中的热茶,放到王清莲跟前。
王清莲说:“我倒没什么,只可怜这个孩子。”
王清莲的哥哥与丈夫因为偷牛而入狱,可想而知,没有丈夫在身边,那日子过得可有多难。
“这些年可真难为你了……你哥哥丈夫应该回家了吧?”
王清莲点点头。
“你丈夫回来了,你的日子就会有所改观……”
王清莲又摇了摇头。
我惊讶地问:“怎么?”
王清莲叹了一口气说:“他回来不回来都一样。”
“难道他不做事不成?”
“他是个赌鬼,好逸恶劳成习惯了。”
我这一惊非同猩,“难道你们全家就靠你维持?连他也要你养活吗?”
“别去说他了……今天我来找萍姐,就是想说一下孩子的事……你回来了,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惊愕地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姐姐。姐姐脸上挂满了忧愁。
我想起几年前石二楞子在他自己家门口对我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动,“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莹玉不是他的亲骨血?”
姐姐显然对我如此问很不满意,说:“傻瓜,这样的事怎么能瞒得住天天在身边一起睡觉的人。”
“难道他排斥莹玉?”
王清莲没有吱声。
我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王清莲喝了口茶,把站着的小莹玉抱在双膝之上,在心情稍稍平静之后,说出了一段让人心酸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