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圣诞节，外头阳光明媚，楼下有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声音。叶冉赖了一会儿床，挣扎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瑞丁早就饿得在门口扒拉了，爪子在门板上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她抓来手机看时间，意外看到信箱里躺着一条短信。

“圣诞节快乐。”

时间是五点半。

叶冉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看外面，五点半天都还没亮吧。

门口的声音继续着。

她低喝：“瑞丁！”

门板看不见的那一头，某狗立马趴好，端端正正，不再造次。

她快速的套好棉衣棉裤，用手理理头发。

门打开，瑞丁脑袋埋在两只前爪下面，偶尔露出两只眼睛瞅瞅她。叶冉从它身上跨过去，把它空空如也的饭钵子装满，水也装满，看到食物，瑞丁起身，颤颤巍巍的跑过去。

叶冉蹲在一旁，揉揉它的脑袋，顺着它的毛，冬日的阳光罩在身上暖暖的。

瑞丁已经12岁了，上次体检时兽医说老年狗也需要适当的运动，于是叶冉准备带它出去溜溜。

她看看时间，转身去洗手间洗漱，收拾好自己，又下楼买了些早餐回来吃。

草草的吃了几口早餐，瑞丁也吃好了，半躺在阳台上晒太阳，她动作轻柔的给它套上项圈，出门遛狗。

叶冉开门，牵着瑞丁出来，有声音从楼上传来。

“你什么时候再来嘛。”

“操，真他妈冷，老子过几天再来□□。”

“讨厌......”女人娇嗔的声音尖细无比，让叶冉觉得刺耳。

上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啊......哎呀......”

一声娇喘伴随着关门的声音，有人下来。

叶冉面无表情的反手带上门。

男人下来，大腹便便的，叶冉都怀疑他能不能看见自己脚下的楼梯。

他哒哒哒的踢踏着下来，一大串别在裤腰后面的钥匙哐哐当当响。下到三楼，看见叶冉，他笑了笑，鼓起的面部肌肉泛着油光。

叶冉不为所动，站在原地准备等他先走，可是面前的男人停下来没动，盯着她，脸上依旧带笑，一口黄牙露出来，极尽猥琐。

叶冉极度反感。

她蹙眉，扯扯手上的牵引绳，身后的瑞丁立马钻出来，对着男人闷吼一声，作势要扑上去。

男人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却养了一只这么凶的狗，被吓得落荒而逃。

看着他慌张离去的背影，叶冉皱眉，抬眸看了眼楼上。

上午九点，冬日的江提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有老人坐在长凳上听着收音机晒太阳，有小孩蹲在沙坑里玩沙子，健身器材附近算是最热闹了，老大爷老太太们各显神技，边上的草坪上还有几个大爷一起练剑、练太极。

堤坝的塑胶跑道上的人倒不多，可能是过了晨跑的时间。

叶冉走下台阶，还是在人更少的小路上带着瑞丁跑步。

瑞丁冲在前面，即使年纪有点大了，步伐却还是轻快有力，叶冉有些跟不上，吃力的拽拽牵引绳，瑞丁会意的慢了些。

跑了一会儿，叶冉受不了，停了下来，伏着腰，两手撑着膝盖，不住的喘着气，瑞丁也在边上吐着舌头喘气。

叶冉低着头，笑笑，轻轻的踢它一脚，瑞丁扬起脑袋，冲她“汪”一声。

到底是不如以前。

当初住在老社区的时候，叶冉也总喜欢带它来江边跑步训练，那个时候江堤还没有开发规划，就是一条高高的土坡子，上面都是沙土和小石子，附近荒无人烟，只偶尔可以看到几个民工或追求刺激的情侣。

堤坝下面好像有个沙场，边上是一艘艘停泊的货船，现在繁华的江景房一带，当初也只是一排排铁皮做的活动房。

那个时候的路可不像现在的塑胶跑道平整又有弹性，叶冉总被年轻益壮的瑞丁拖得跌跌撞撞的到处跑，她跟不上，周围又没人，她索性不用牵引绳，让它自己玩。

当初这里治安也没现在好，有次遇到一个酒鬼，颤颤巍巍的对只身一人的叶冉图谋不轨，最后被闻声赶来的的瑞丁威武的一嗓子给吓跑了。

思及此，她笑笑，又轻轻踢了瑞丁一脚。

瑞丁端正坐好，歪着脑袋，动动耳朵，一本正经的卖萌。

叶冉调整一下呼吸，牵着它慢慢往回走，抬头无意间看到了沿江的几栋高耸直立的房子，像一个个护卫兵，守着这一片疆土。

叶冉嘴唇动了动，默默的数着，最后视线定在二十七层。

这里完全看不见里面，里面看江边却可以一览无余。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回走。

早上跟徐姨发过短信中午过去，所以回去安顿好瑞丁，她又马不停蹄的买菜做饭。

出门的时候，叶冉清了一大袋苹果，想了想又往包里塞了一个。

叶冉去病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叶志远，房间里空荡荡，拖鞋整齐的摆放在床边，她放下手中的保温盒，走到窗边。

楼下是一个小公园，专门给疗养院里的病人用，里面建了很多健身器材和几个小凉亭，叶志远正坐在喷泉边上的椅子上晒太阳，他拉着徐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眉飞色舞，应该很高兴。

在叶志远健康的时候，叶冉还没见他这样不参任何杂念的笑过，以前叶志远忙，本来就见的少，见面了，叶志远也会很开心，也会笑，但叶冉总觉得那笑容里参杂了太多的辛酸和疲惫。

如今痴呆了才能笑的这么轻松，叶冉心中苦涩，但转念一想，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摆脱了生活的煎熬，才能笑的无忧无虑。

她收拾一下情绪，转身下楼。

或许有心灵感应，叶冉才走出大楼没几步，叶志远老远就看见她了，佝偻着背迎过来，她加快脚步。

“爸。”她上前扶住。

叶志远高兴的挽着她，嘴里还在唤着“小冉”。

徐姨也过来，叶冉和往常一样，询问了一遍老人的身体情况，然后喂叶志远吃饭，聊天。

今天医院里也比平时热闹，窗户上，门上，都挂着红红绿绿的圣诞挂饰。

下午午觉过后，医生护士们还组织病人在公园里做活动。

半晚，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徐姨不放心，说：“叶冉，天色不好，要不早点回去，晚上可能有雨。”

她看看窗外，的确天色不好，天暗压压的，才四点多，就像是被罩了一层浓墨。若是平时，她肯定就先走了，毕竟冬夜人少，不安全，更何况清花街是有名的治安不好。但今天她想多陪陪叶志远。

“没关系，等吃了晚饭再走。”

估计是听到“走”字，叶志远敏感的摆摆手，拉住叶冉沙哑着嗓子说：“不走，不走......”

叶冉轻笑，耐心的安抚着老人，顺着他说：“不走，我不走。”

徐姨磨着老人的营养米糊，无奈的笑笑。

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叶冉住得远，徐姨不放心，催着她早些回去，晚了不安全。

叶冉应声，收拾了一下，就在徐姨的安抚声离开了。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节日的欢乐气氛当中，公交车堵在了繁华的商业区，一点一点的往前挪着，街上人来熙攘，两边的商铺都在放着欢快的圣诞歌。

车上也是人头攒动，不知是不是开了空调，空气很暖，只是混着一股怪味。

叶冉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边上是一个小女孩，坐在妈妈的怀里，头上戴着一顶圣诞帽，白色的小毛球垂在脑后，手里握着一根粗糙的魔法棒，她叽叽咂咂的说着些无厘头的话，她妈妈温柔的配合着，女孩说的兴奋，挥着魔法棒，垂在空中的小腿一晃一晃，时不时的踢着叶冉。她敛眉，不动声色的收了一下小腿。

女孩母亲注意到，扒拉一下女孩的腿，抱歉的看着她说了声不好意思。

叶冉淡淡的摇头，表示没事。

她直觉的不太喜欢边上的小孩，只想快些下车。

是因为嫉妒吗，嫉妒那些自己从来未曾拥有的东西？

包里一震，她回神，拿出手机，是林楚楚的消息。

“圣诞节happy！”

她怔了下，然后低头回复祝福短信。旁边的女人微侧着头，看到了她不经意间忽亮又忽暗的眸光。

下车已经很晚了，或许是过节的缘故，巷子里难得没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调皮的小孩还在蹦上蹦下的追逐嬉闹，像一个个充满弹性的小皮球，在寒冷的冬夜，展现他们的活力。

叶冉拉了一下快滑下肩头的包，双手又揣回兜里，视线来回的在小孩子身上扫着，似乎是在搜寻着什么。

她正集中着精力，边上一扇幽黑的窗户突然开灯，吓了她一跳，她蹙着眉侧过脸，看见了她正找寻的小男孩。

男孩走到桌前写作业，凳子和桌子不配套，有些高，男孩弓着背，伏在油腻的矮桌上，书本的旁边还摆着一盘看不清是什么的菜。

房间很小也很空，只有一张床，一个掉了漆的老式木柜，和这张桌子。

桌上连台灯都没有，仅靠着悬在屋顶的梨形灯泡，昏黄的灯光照下来，在作业本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叶冉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户。

男孩抬头，眼里带着诧异，愣了好几秒才起身。叶冉从包里拿出苹果，本来出门就想给他的，只是没碰到，没想到他就住在一楼。

她把苹果递过去，说了句圣诞快乐。

男孩愣神了一下，才犹豫的接了过来，然后用他稚嫩的声音道谢，清澈单纯的眼睛里全是感激。

她心中酸涩，控制好表情，笑了笑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