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最繁华的地方,是连接天门和紫薇宫的定鼎门大街,这里汇聚了东都最顶级的商铺客栈茶楼酒肆。自从璐郡王开了家“垂涎”在这儿之后,在修文坊和观德坊中间这这一段就更见繁华了。不知道垂涎的当季新菜,没两件流光墟的主推服饰,敢在东都的勋贵圈中显摆?
也有不少每天闲游浪荡的公子哥儿拿“垂涎”当据点,呼朋唤友纸醉金迷。其中就有荧阳侯世子陈庆,都知道璐郡王是他表哥,虽然不能在这里吃白食,但还是很有面子。
这天他比往常早出门,因为镇西侯府有变故,家里气氛诡秘,乌云密布。他早早就躲了出来,刚在垂涎门口下了马,就碰上了熟人,“表哥,今天真早。”范家的表弟范唯宝,最爱跟他偶遇蹭吃蹭喝。垂涎不让赊账,他当然不是想赊账,向来都是掌柜的记了账再到府里结账,这样才有贵公子风范不是?可是垂涎的掌柜油盐不进,硬邦邦只有一句话,“小本生意,赊不起。”璐郡王府的产业,他说小本生意?可掌柜的反复就说这么一句话,不给钱不让出门口,打又打不赢,试过那么几次,他也就学乖了。要么别来,要么给钱。郡王表哥开的店,若是不敢来,还不得让人笑死?
陈庆跟范唯宝几乎是天天见面的好酒友,寒暄两句就往大门走去,刚上了两级台阶,里面冲出来一个人,来势之猛,直接就把他们撞翻在地,还踩着他们的胸口跑过去。两人疼得呲牙咧嘴,“抓住他,不要命的小子,敢冲撞爷。”
随从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世子爷您怎么样了?奴才去请个先生过来。”飞也似的跑走。
陈庆和范唯宝深吸了几口气,半天才忍过那阵疼痛,缓过来才有空看那个自寻死路的小子。“给本世子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那个撞了人的少年,锦衣华服,珍珠发带,盘螭项圈,绣金线嵌玉腰带,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嘴角勾着冷笑。陈庆带来的家丁有点儿胆怯,这孩子看起来非富即贵,要是捅了马蜂窝,被推出去当替死鬼的只会是他们。“打死不论?我打死你们也不论吗?”关刀大声问。
“你有那胆子吗?”乳臭未干的小子,陈庆还真没放眼里。
“我一个,你们两个,要不要试试?别让下人送死,小爷人要多少有多少,你少拿下人不当人命。”关刀的话让陈庆的下人热泪盈眶,是呀,你要打自己打,何必拖上我们呢。
“想让人说本世子以大欺小?”陈庆看着那个骄傲得跟公鸡似的臭小子,手很痒。
“你到京城问问,小爷比武,向来只论武功高低,不看年龄,你老一点我不介意。”关刀环视越来越多的人,卖剑和买牛拉客的本事不小。“这么多人听着小爷说话呢,赖不到你头上。”
陈庆和范唯宝对视一眼,一齐出拳。这种败家子的花花招数还真不够关刀两下的,头一侧避开陈庆,跳起来一拳往范唯宝头上招呼下去,鼻血直喷。关刀借一拳之力回身连环踢攻向陈庆,陈庆暗叫不妙,就地一滚想躲开,正中关刀下怀。当年小爷才五岁都能踩断贾九的腿,今天还能让你站着回去?
“嘎啦”,围观的人光听声音都觉得很疼,坐在地上的范唯宝觉得不妙,想赶紧爬起来跑,颤巍巍地指着关刀说,“你,你从京城来可,可能不知道,我们是璐郡王的表弟,我姐夫是璐郡王的弟弟。”
关刀先给了他一脚,在杀猪声渐低弱的时候,才居高临下问:“你这样乱认亲戚,问过璐郡王的大舅子没有?”拍拍手又走进垂涎。
陈范两家下人赶紧抬了人就跑,当然,还留了人盯梢,主子要是找罪魁祸首,总要有地方交代呀。
昝栴看着正洗手的关刀摇头,“你就准备全部打残了事?都不带动脑的。”
“开门大吉,得先打一顿庆祝,其他的再说。”关刀毫不掩饰他对暴力美学的热爱。“欢迎出主意。”
“切,说到底还是不想自己动脑!”昝栴鄙视。
“你等着看。”关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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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京城常驻东都的勋贵,不是只有荧阳侯府,其他侯府伯府也不少,荧阳侯府一直以来在其中略占上风,因为荧阳侯夫人是先璐郡王的表妹,京城没人提起,东都却无人不知。后来又多了个三夫人,永宁侯的亲妹子,不过永宁侯跟继母的恩怨流传甚广,三夫人对荧阳侯府在东都的势力增长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加持作用。陈三爷因此对妻子颇有微辞,大嫂那位高权重的表哥已经去世多年,自己有位高权重的大舅子,妻子却不肯跟他亲近,只是逢年过节不轻不重地互送点礼而已。好在最近大哥有事求到承恩公府,关宓总算派上用场了。
可为何永宁侯府的人要挑关宓不在的时候来东都?自己听说了镇西侯府有变故,赶过去居然被拒之门外?自己可是姑老爷,是娇客!陈三爷闷闷不乐,派人去打探消息,自己直接回府。等了老半天派去打听消息的下人才匆匆回府,“三爷,不好了,世子爷被打了。”
“庆儿?谁敢打他?”陈三爷下床穿鞋子,准备过去看看。
“说是璐郡王的大舅子。”下人擦擦汗拉住陈三爷,“三爷,还有。原来镇西侯府的左管事被永宁侯手下送到衙门去了,听说原来的下人除了几个贪墨给送到衙门,其余每人十两银子打发走了。”
“每人十两?杂役两年的工钱。永宁侯府有其它主子过来吗?”陈三爷问。
“没有,就大少爷和大小姐。”下人咬了咬牙,还是壮着胆子说,“左管事把您供了出来,说好些财物是您拿了的,永宁侯府没说什么,但左管事在公堂上一直叫喊着应该把您也叫过去。”
“混蛋,爷拿那几两银子算什么!”陈三爷团团转了一回,“你去找一下明主簿,请他劝劝府台大人,不要管侯府的家事。”递给他几张银票。
下人领命而去,陈三爷这才整整衣衫去了陈庆的院子。离得老远,就听到陈庆的惨叫声,陈三爷问边上陈庆院子里的下人,“庆儿伤得很重?”
“两条腿骨都断了,现在大夫在给接骨。”下人低声回答。
“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人打的?”陈三爷没想到会是断了腿骨这么大事。
“就是璐郡王的大舅子,去了几拨人问,垂涎的掌柜都这么说的。”下人小心地回答,因为这个答案已经被喷几次了,璐郡王最大的小舅子才九岁。
“你亲眼见到那个人?”陈三爷记得以前听说过,永宁侯世子刚回京城就一战成名。
“看脸也就十来岁,个子挺高挺壮,出手特别狠,衣着不俗。”下人很感动,总算有人相信他了。
“永宁侯世子,五岁的时候就踩断宁国公府的九公子一条腿。”陈三爷觉得,这府里也就自己精明且消息灵通了。
“五岁?怎么可能?!”下人惊叫。
陈三爷没理他,快步走进陈庆的房间,荧阳侯夫人范氏一看到他,擦了擦眼泪马上求助,“三叔,你能不能去镇西侯府问问,这璐郡王的大舅子是谁?”
“不用问了,是永宁侯世子。”陈三爷问,“庆儿怎么样了?”
“双腿都断了。我可怜的儿啊…”范氏又嚎了起来。
“永宁侯世子不是个小孩吗?怎么说是大舅子?”荧阳侯沉声道,“两个大人被个小孩打成这样?”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也不知道垂涎的掌柜为何这样说,但确实是永宁侯世子,这不是他第一次踩断别人的腿了。”陈三爷苦笑。
垂涎的利掌柜打着喷嚏表示他很无辜,在关刀凶狠的逼视下,他只能把小改成大。
“是他就好,我倒要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好歹我还是璐郡王的表姑母。”范氏怒气腾腾。
陈三爷泼她冷水,“大嫂,您不用去找不自在了,我这个亲姑老爷都进不去,何况你这个表姑奶奶。”
范氏噎住,但又实在气不过,“弟妹呢?什么时候能回来?”
“刚给她和岳母送了信,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回得来。”陈三爷说的是关宓也把这当最紧急的事情看到的话,但关宓怎么想,谁知道?
虽然没跟关宓谈论过,陈三爷私心以为,按镇西侯府现在的状况,东都这座镇西侯府迟早属于关宓,也就是他陈三爷的。正因此听说变故才会火烧火燎地赶过去吃闭门羹,陈三爷现在比谁都急着想要关宓回来对抗不接他招的关刀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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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荧阳侯府殷殷期待着的关宓,在拜访了承恩公府之后,因为收到陈三爷的信,老曾氏有了咒骂的新题材,令她烦不胜烦,在老曾氏的催促下收拾行装,却是去曲园又住了四五天,这才启程回东都。
“夫人,三爷催的那样急,您怎么还有心情去曲园游玩?”折柳又开始一副口无遮拦的样子。
“我急着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人家整治自己家,又不是土匪洗劫,我在那节骨眼上去找不自在,把关系弄拧了,以后更玩不转。”关宓耐着性子回答,闭上眼睛表示不再讨论。折柳还想说,被玳瑁狠狠地扯了一下才作罢。
“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来京城。东都虽然也很繁华,到底不如京城,你看咱们住在曲园几天,遇见多少达官贵人啊。”折柳转而跟玳瑁说话,玳瑁白了她一眼,“别吵着夫人。”
“哎呀,坐马车里怎么可能睡得着,哪会吵呀。”折柳天真地说,“我还是喜欢坐船,马车颠得难受。”
关宓悄悄勾起嘴角,想起玳瑁经常说的,“总有一天,就算不能弄死她也得把她毒哑。”
“哎呀,来之前三爷还说,要劝夫人去拜访一下大舅爷,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呀!”折柳又叫了起来。
“你怎么管起夫人来了,昏了头啦。”玳瑁忍无可忍了,装蠢也有个限度吧!
“我是为夫人,为三爷好呀,夫人跟永宁侯到底是亲兄妹呢。”折柳压根没将玳瑁的警告放眼里。
关宓突然睁眼,瞪着折柳看了半天,“折柳,你怀孕了,三爷有说怎么处置吗?”
折柳这下脸色煞白,“夫人,我,我…”
“滚!”
跟来时一样,折柳又被赶到后面的马车上去。玳瑁总算送了口气,“这下清静了。”
关宓默然,什么时候才有真正的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