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罴不用走近,两个小家伙的谈话已经传进耳中,内容却不怎么讨喜,熊罴干脆停下装作欣赏脚边的太湖石,听他们继续下去。
刚刚他们说到了关定来信,京中一切安好,但承恩公府对关宓和离非常不满,承恩公夫人去了几次镇西侯府大发脾气,又催促老曾氏赶紧把关宓接回去。
“这承恩公府怎么对宓姑姑这么执着,是不是又想把她卖了?”昝栴开始危言耸听。
“不会吧?现在有我爹护着。”关刀其实有点儿担心。
“怎么不可能,那曾老夫人怎么说都是你姑姑的亲娘啊,你不知道孝字招牌能砸死人?”昝栴扔了块糖到嘴里,最喜欢这种带着麦香的奶糖了,这是关雎给的演出费。
“那真的是娘吗?坑一次不够要两次!”关刀的不满溢于言表。“就她能给姑姑挑到什么好的?不定是打哪儿翻出来的孤寡老人就将就了。”
“这话还真让你说对了,承恩公府认识的,也就那么几家。说不定做妾他们都敢开口。”昝栴真是一句好话没有。
“哎,还真不好办,到哪里找合适的人呢。我琢磨着,”关刀仿佛是忧心儿女的父母般,“得先下手为强,免得成天被惦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那个贼还是家贼。”昝栴提议,“你干着急有什么用,不如找佩剑叔叔来,让他把永宁侯手下年龄合适的列出来,咱们一个一个比较,找几个合适的。”
“师叔祖,我今天第一次心甘情愿叫你师叔祖。找几个让姑姑挑,爹爹说这次一定要找姑姑喜欢的。”关刀直跳,“早知道今天就不要让佩剑叔叔出门了。”
“不用着急,镇西侯府如果来接人,先打出去就好。”昝栴坏心的撇了远处的熊罴一眼,“不过这次一定要找一个你爹爹管着的,一有坏心直接打死。”
“对对,不是爹爹的手下咱不要。”关刀越说越兴奋,“京营应该也有不少合适的,都是北疆跟着爹爹的好男儿,五军都督府也不会少。哎呀,我是不是派人马上去找佩剑叔叔回来?”
“说半天我们怎么忘了眼前人啊?”昝栴声音拉高八度,熊罴的心也跟着吊起来,“佩剑叔叔啊,多好的人。”
熊罴又觉得放心又是失望。关刀“呿”了一声,“佩剑叔叔儿子都老大了。”在一旁伺候的买牛很委屈,“师叔祖,他是我爹。”
昝栴无力,“他是佩剑,你把剑卖了买牛,像话吗?”
买牛指着一旁的同伴,“卖剑的是他。”
关刀直接笑倒在地上。
两个小家伙胡搅蛮缠,但说的都有道理,有一句还真说到熊罴心里去了,“先下手为强”,以防夜长梦多。接下来几天,关刀都找不到佩剑,人影都没见到。配剑自己也很莫名,怎么禁卫军几个借宿的兄弟事那么多,天天一大早堵门口找他帮忙,然后瞎混到半夜。在他翻脸之前,关雎及时告诉他,就当是放假,好好享受禁卫军的招待。
先阻止关刀的挑人计划,熊罴还是照旧每天去跟关宓偶遇,但是开口很难,他跟关宓真正认识也就这么几天。他甚至有点想去找两个小屁孩商量商量,好歹他们能跟自己凑成三个臭皮匠不是?或许一会儿就去?
“熊大人,您看起来好像有话说的样子?”关宓看着眼前的熊脸,在官道上对敌的利落果决跟现在这个腼腆的大个子真是一个人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熊罴愣住,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关宓一笑,“我对您最初的印象就是在官道上对敌时,干脆利落,自信满满一击即中。”才不像现在这么欲言又止的。
我就是想一击即中才不敢开口啊!熊罴望了一眼亭子外边非常碍眼的大得离谱的太湖石,昨天下午关刀才让人搬进来的,挡住了亭子望向演武场的视线。“其实在官道上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您。”熊罴决定要迂回一点儿,曲线救国。
“啊?那是什么时候?”关宓讶异,没什么以前见过的印象啊。
熊罴苦笑,“大概十年前吧,我奉关大哥之命送东西到镇西侯府,离开的时候你骑着马追来,问大哥一家可好,什么时候回京。”就那一面,之后有人提起亲事,眼前总会出现那个骄傲的小丫头,拿着马鞭指着他问话,听说关定不回还撅着嘴发脾气。
“啊,你是那个小将军啊?”关宓难以置信,手指着他的脑袋,“这,这变化大了点,我实在认不出来。”
熊罴笑了笑,绕开关于他尊容的话题,“当年你那样问,想来心里是很想念关大哥吧,若非后来你那么气他,他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理不睬的。”
关宓跳起来,“我做什么气他了,都十四五年没联系过,我上哪儿气他去?”
熊罴心说看来关大哥猜对了,“就你还没成亲的时候,他不知道承恩公府已经给你挑好人家,也帮你挑了个人,写了信回京想接你过去看看,不愿意也无所谓,就当是出趟远门而已。你回信让他别理你,怎么可以给你找一个无名小子,说承恩公府已经帮你挑了好人家,侯门嫡子,根基深厚。”后面的话熊罴有点不忍心说,“还让他别忘了把老侯爷留给你的嫁妆,还回来。”
关宓气得脸都绿了,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关定现在还愿意帮她,已经是心胸如大海般宽广了。看她气得喘粗气,熊罴有点儿担心,“也没有就此不管,大嫂每年都让人打听你的消息,但都说你过得很好,还有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我一直以为,父亲去世,哥哥就不再认我了。”关宓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熊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敢拍拍她的脑袋,“别伤心了,你看这次,关大哥有多生气,就是有多疼你。”
躲在太湖石后的三人组急得不得了,“再接再厉啊!”
关宓哭累了,抬起头拿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没错,现在我有哥哥嫂子,有侄子侄女,我什么都不怕。”
熊罴突然就嫉妒起关家那一大家子了,没想到关宓还继续打击他,“回头我跟刀儿说,收拾收拾过两天回京吧,我想见哥哥他们。”
“这么快?”熊罴还有好几天的假期啊,而且回京他不能住到永宁侯府呀,没有近水楼台了。
“我不想留在东都了,一点都不喜欢!”关宓说完,见熊罴心不在焉的,忽然福至心灵,“熊大哥,您知道当年我大哥帮我相中的是哪家吗?虽然信不是我写的,但说得那么难听,我欠人家一个道歉。”
熊罴顿住,在说与不说中煎熬许久,“你不用担心,他,他不介意的。”
“哦。”关宓发誓,她看得见拉碴的胡子种在红色的土地上,她也紧张,但还是不想退缩,“熊大哥,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轰”,熊罴似乎听到脑中传来巨响,不知是火炮还是礼花,整个人都有点儿晕,怎么办怎么办?咬了咬牙,赌吧!“我忘不了当年在寒风中拦住我的那位姑娘,即使,她拒绝了我。”一开了头,下面就好办多了,“反正我无父无母,十一二岁想去从军年龄太小,碰上了老侯爷,他可怜我把我带在身边,跟着关大哥学文习武。没有家人催促,没有什么不孝无后的问题,既然忘不了,我就一辈子记着她吧,只要她好好的。”
“好样的,”关雎在心里给他点赞,不要小看粗枝大叶的人,这几句话绝对能秒杀一切单纯的古代妇女。
关宓泪眼婆娑,眼泪不可抑制地一直往下掉,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她的亲娘,帮她拒绝了什么?
“你,你别哭了,我哪里说得不好我道歉,你不要哭了好不好?”熊罴急得团团转。
“笨蛋,抱住她呀。”昝栴看不下去,低骂了一声。关雎诧异,“师叔祖您懂得真多。”熊罴会不会听到啊?
太湖石离得这么近,熊罴就算一心扑在关宓那儿,也还是听见了,死马且当活马医吧。站起来走到关宓身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把她拖进怀里,“求你别哭了。”
关宓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熊罴沉默,值不值得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想得够透彻了。
关雎来了精神,“跟着我说,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让一切重回正轨?”
熊罴感激得要命,决定以后要对这三个臭皮匠更好。“跟着,啊不,你愿不愿意给我机会,让一切重回正轨?”关宓没有回答,伸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服,熊罴咧嘴偷笑,抚着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在官道上见到你被那几个人围攻,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回去之后,我吃不下睡不好,他们告诉我你一回府就昏迷了,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告了假就赶过来,我怕…”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在装晕,我知道你的人就在附近保护我。”绷紧了神经跟荧阳侯府周旋了这么多年,关宓彻底放松大哭一场。
“怎么又哭了,你能不能别哭了。”熊罴也要哭了,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亲她,亲她。”昝栴又开始念咒,关刀和关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关雎甚至想着难道这小子也是穿来的?这么前卫。
一直听他们指挥的熊罴却迟疑了,这样会不会被当成登徒子,所有的好印象一去不复还?
关宓已经哭得有点儿头晕了,双手环住他的腰借力。晕了晕了,熊罴觉得心已经要跳出胸腔了,这是将死的前兆吗?那么在死前,了了一个心愿吧。两手捧住关宓的脑袋,擦去她交错的泪痕,在她迷离眼神的注视下,虔诚地吻了上去。
关雎捂住关刀的眼睛,关刀捂住昝栴的眼睛,咦,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关雎挣开捂住眼睛的手,那边的两人已经改为相拥对视,自己身后是一脸哀怨的璐郡王。
“你,你怎么可以…”关宓恼羞,但还未成怒。
“我,我以为应该这样的。关大哥第一次见大嫂的时候,两人打了一架,嗯,都没赢全趴地上了,然后关大哥就亲了她。后来去提亲大嫂很爽快就答应了。”熊罴不知该怎么回答,干脆爆关定的料,我这是跟你大哥学的,那个是成功人士。
关刀“哇”了一声,想起来问昝栴了,“你又怎么知道要亲亲?”
“小毛儿不是这样吗?每次哭闹,抱起来亲亲就好了。”昝栴回答得理直气壮。熊罴石化了,璐郡王抱起关雎就跑,“我还没亲过。”
“放下我姐姐。”关刀追了过去。
“你们继续,不打扰了。”昝栴朝两人笑笑,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