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作者:王梁孝      更新:2019-09-19 11:25      字数:2277

窗外还下着雪。从若干日前的某一日开始下,一直到现在。下了好几日的雪。

这小城还要被白色的披风笼罩几日啊。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好事。收保护费的那些韩国人也不是不讲理,这两天要交的钱也少了。毕竟对自家人不好的帮派很快就会被取缔。

反正今天大概也没有客人上门。

夫人一直在看手机。

终于,信息到了。

到凌川的船票,定好了。

但是,哪有人冬天回乡啊。啊,对,都快忘了,明明这边也庆祝的呢,春节。但是春节也已经过去了呢。哪有人这个时候回乡呢。在海港到凌川的路上会不会遭遇堵车呢。虽然直达凌川港也是可以的,但是会更贵呢……

小咖啡厅的门又被拉开一线。许多天来的第二个客人上门了。

老板娘收起手机,匆匆站起来:“欢迎光临。”

“一杯最便宜的咖啡。”

哦,是来第二次的同一位客人,是那天那位凌川老乡。

遥远国度的同乡人呢。虽然上次迟迟未能相认,但是这次老板娘实在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波动了:“是你啊。”

“嗯。”

他选了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的位置。从动作到姿态,都好像没差。只是,看上去好像更疲倦了。外套裹得更紧了。也戴上了隐形眼镜。

“……”老板娘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我也来自凌川,我刚刚订了回凌川的票什么的。那个青年那么严肃,那么疲惫。

让人觉得和他搭话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青年紧紧盯着他上次紧紧盯着的方向。陈翱紧紧盯着他的面包车。这是最后一次在这座城市落脚了,喝一杯咖啡就可以走了。

回凌川去。

那他为什么要专程回来一趟呢。因为天气太冷了,想喝咖啡?因为这边环境优雅?因为老板娘是个华人?还默默地听完了他讲凌川的那两句话?

谁知道呢。

喝完这杯,他就要坐上船了。

藏污纳垢的船上都是法外狂徒。

隐形眼镜有一点令人难受,他并不是十分习惯。靴子上沾着的雪水,几乎要从靴口渗进里面。

“咖啡。”

“谢谢你。”

陈翱回答。

他突然想到,既没有相片也没有吊坠。他第一次感觉这些东西如此重要。

咖啡是暖的。

温热地像是记忆里母亲的微笑。

母亲她是怎么笑的来着?

有点……记不得了。

时间会把老的变得好的。对于大众来说,这就是真理。我们一边唾弃着新的事物,一边把崭新的发现当做是远离我们的生活的某样无关之物,不停地祈祷着好运,然后又希望不作出改变也能生活下去。

风平浪静地生活下去。

但是那样不行。

他是知道的。

就算是为了王爵鸣。那家伙倒是畅快淋漓地迎来了最后的时刻,痛痛快快地直面了结局。就像是真的英雄一样。虽然他早就知道他可以信任。

而另一个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也许他根本就不会看人也说不定。

陈翱盯着他的面包车。

废弃厂房里还有一具尸体。吊在房梁上的那些凶徒。

他曾经来过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曾经容纳他短暂歇息,但是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得回到风暴中央。

陈翱喝完了咖啡。衣服上的雪也全都抖掉了。偶发的自我怀疑也清楚干净,脸上的线条也恢复到平日的肃杀。

眼中的机警一直都不曾卸下。

陈翱准备好了。

这时,门又打开了一线。又有客人上门了。

在大雪天的夜里。又有一个客人上门。而且,感觉有点异样。

陈翱怎么说也是一名警官。

这名顾客黑衣黑帽,围巾立领。好吧,为了御寒这么穿是很正常的,而且陈翱也是类似的着装。但是他的眼神……不像是善类。

这是很模糊的说法,但是经验丰富的警员就是看得出来,是经验也是心理技巧。

还有就是老板娘看见他的时候,一并出现的多个表现紧张的细节。当然,这位谨慎的女士不会连咖啡壶都拿不住。

“我们需要你。快回来吧。”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眼镜脚上刻着“sacrifice”。意思是牺牲。

可能是帮派的黑话。

手枪还在陈翱的口袋里。

“机票已经准备好了。”男人只是来“通知”而不是来“询问”的。语气说不上特别委婉,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凶悍。

往常的陈翱应该不会在意。但现在他在仔细听。

“……我已经帮不上忙了。”老板娘慢慢地把咖啡壶放回原位,“但是如果你想喝咖啡,我倒是能帮你。”“那么,麻烦给我一杯……”男人稍微侧身去看价目表。这个动作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最便宜的这一种。”

哦,对了,他说的是汉语。

陈翱感觉有点白警戒了。可能只是不太会说话的老朋友?

“哎,你。”

这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而这话明显不是对店长说的。陈翱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等他肢体接触然后假装我不会汉语只会讲英文,只有一点亚洲血统就好了……

但是老板娘昨天听到他说普通话了。

陈翱还是只能应声:“什么事?”

“你是不是……凌川轻轨脱节事件的那个牺牲警员啊?”

汗毛全竖。是正面直球。

“?你在说什么?”

不妙,老板娘也知道他是凌川人了。一般来说,自己家乡出了这么大的事件却不知道的几率非常低。

“就是说,我觉得你很像这个人。”

这个男人也真是奇妙,直接掏出手机,搜出照片给他看。

当然长得很像了,因为就是他嘛。陈翱没有化妆也来不及化妆,一直以来都是靠高领围巾和帽子,以及大部分非华裔认不出华裔来过关的。

而且,他刚才,好像是背对门口的。

“啊,这样好像有点失礼。”他突然笑了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说,“说你长得像个已经作古的人……是有点失礼啊。”

一般对话时会出现作古这种词吗?

“抱歉抱歉。”

“……没事。”

陈翱坐下来。

咖啡还剩两口。

得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