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冲完澡后，江崇原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天的邮件信息。

他的家除了书房，放置的全部都是与医学有关的书和文件夹显得较枯燥，别的地方处处彰显着一个摄影师的高雅和情趣。

客厅的背景墙形如电影胶片的造型，反光板设计成家居软灯。厨房用字母实木条装饰，生活气中不失浪漫文艺情调。主卧结合黛蓝与自然实木色，科技时尚与自然生态感并存，更像是理性与感性的碰撞。顶部的暗藏的条状灯带更凸显出现代设计感，水雾色的窗帘将卧室与阳台隔开，营造出似梦似幻的空间层次感。空旷的地方则用高脚架填补，雅致而智慧。

点开桌面大学影集的文件夹，他看到大一，大二，大四……独独少了大三那一年的相片。他清楚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任性带来的悲剧，这是他要承受的代价。出事之后，一气之下他将大一大二那两年的照片统统清空了。大三两个月假期去了迪拜———一个极端的平衡点。

他就在大海与沙漠间行走了两个月，空中、沙漠、海底，阿联酋人、美食、景色，全部都留在了相机里。通过那一次的释放，他将过去痛苦的记忆一次性都短暂封存在了那个冰与火交接处，他相信一个极端能抚平另一个极端的伤痛。

年会结束，秋的假期正式开始了。

她还没计划好该怎么度过，只想好好躺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刚从浴室出来，房间的电话就开始响了，她看了来电显示，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饿不饿？”

“不饿。”

“冷不冷？”

“不冷。”

“我想你。”

“我想睡觉。”

江崇原噗嗤一笑，淡淡地说道：“好好休息。”

秋真的洗完澡就躺被窝里睡了，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其实她没什么头绪，似乎更像是豁出去了。

其实她爱他，她忍耐克制的一切，不过是心里那股总是难以克服且莫名浮现的感觉与回忆。那种感觉让她却步、慌张、胆怯，好像再往前就是黑洞，摸不着也看不见，她害怕面对痛苦的过去，害怕梦里漆黑的场景与碎片的声响。江崇原像是一道光，无论怎样抗拒，他只要一靠近，她的紧张与不安，痛苦与憎恶，仿佛都正在一点点被驱散，每一处黑暗的角落都被照亮，温暖安全。

既然他来了，一次、两次、三次，她也就勇敢地走向了他。

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小秋的年假放的太早也太舒服，一大早松上便打来了电话。

“喂？”小秋的声音有些迷糊，说不出的清冷。

“不好意思，ann。上次杂志专访的主编，说是你那一期的杂志销量特别好，有很多读者想让你再参加一期。上一次是关于年轻有为，这一次想谈一谈个人情感。ann，你先别生气啊，不是我要问的。这家杂志与我们品牌长期合作，烫手的山芋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传达给你。你给个答复就行了。”松上紧张地表述着，对这位顾问他总是有几分畏惧。

听松上吞吞吐吐地说完，小秋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一双美眸幽暗清冽。

她神情冷漠，淡淡地答道：“不去。”

意料之中，松上也不愿再多问，明白意思后急忙挂了电话。他潜意识里任何烫手的山芋都没有这位顾问烫手，ann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他冷到汗毛发梢骤立。

挂了电话秋已经毫无睡意，本来睡眠就浅，平时只要有点声响就会失眠。起床准备去倒杯水，又一个电话轰炸，声音温暖低沉，像清晨室外露天广场电台的播报，滴滴答答的带着几分朦胧的不真实感。

“饿不饿？”

“饿。”

“冷不冷？”

“冷。”

“我想睡觉。”

“我想你。”

江崇原按了按门铃，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浅灰色的麻质西装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雪米，顷刻间便又消融了。

秋边揉着眼睛边喝着热水，开门时，江崇原见她眯着双眼，眼神迷离困倦，冰冷的模样里更多了几分可爱。脱下西装上衣后，他将手中的早餐放在了一旁，径直走向小秋，然后微微弯曲身体，在她额前轻柔印上一吻。

“流氓。”秋给了他一个白眼，拿着水杯转身去了浴室。

江崇原站在原地笑容渐深，英挺的眉眼甚是好看。

小秋洗漱好后，看见江崇原站在客厅落地窗前在和谁通着电话。他单手搭着栏杆，身姿挺拔，语气也比往常严肃了几分，冷峻肃穆的眉目倒让她有些失神了。

“名字就定为《平衡》，封面我已经另存一个文件夹发给你了，著作版权费和酬劳分成我没异议，其余的你们定吧，到时候宣传日期通知我一声就行了。”江崇原脸色平静恬淡，转身浅浅地唤了一声小秋，示意她赶快吃早餐。

二人只静静坐着，空气都在沉默，但气氛却不尴尬。小秋淡淡地询问道：“江先生工作很忙还来送早餐？”

江崇原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失落中令添了几分慌张：“你可以叫我崇原。刚刚那个人是跟我洽谈一些出版写真集的事情，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在你面前谈工作了。”

江崇原的语气恳切还透露出些微紧张兮兮，秋觉得他的反应太紧绷了，淡淡地调侃道：“我是不是很可怕？”

他的唇角上扬，神情说不出的魅惑与柔和，一双眼乌黑深邃如古道夜色，望着她低声说道：“我解释是因为我在乎，你的每一个语气，表情，动作我都在乎，我担心你难过，所以，我才可怕。”

秋的胃像是涌进了一股暖流，每一个毛孔都悄悄地张开但很快她就平复了。她的一对美眸澄澈如朝露白汽，白皙的肌肤洁白透亮，薄唇微微张合着：“随便一问，早餐不错。”

“吃完带你出去走走。”江崇原轻快地说道着。

小秋仔细打量了衣橱，抬头看了一眼壁钟上的室外温度，迅速从衣橱里挑选搭配了一套衣服。此时江崇原在客厅查找预订合适的影片和饭店，下午再计划去画展……

“走吧。”小秋正一边弯着腰穿短靴，一边戴着耳环。

江崇原起身朝她走去，看得竟有些出神。小秋裹着一件黑白相间的大毛领翻领呢大衣，里面是一件修身的灰色连衣针织裙，咖色的水波浪长发微微弯曲披落双肩，唇红齿白的样子更凸显出一丝妩媚与性感，一双眸子又有着无限的冰冷气质。

他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眼里满是爱意，深情称赞道：“你真美。”

到了电影院门口，江崇原让小秋在原地等他，小秋也没

多问。大概是大家都开始放假的缘故，电影院零食区大排长龙。一眼望去基本都是情侣，也有三五成群的闺蜜、同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新年将至的兴奋与假期的幸福。不一会儿，江崇原提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吃的，轻快地对她说道：“我们进去吧。”

秋低头看了一眼他提着的纸盒包装，疑惑问道：“星巴克的队伍更长，你是怎么排到的？”

江崇原揽着她的腰，俊雅的面庞笑意渐深，低声应着：“过程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

说罢，二人也像一般情侣安静等待着场次，观影。江崇原挑选的片子是一部文艺片，秋对这一类的片子已经免疫了。上大学的时候，老师经常要求他们观看一些有年代感的影片和故事，参考借鉴其中的经典故事与桥段设计。所以勉强看到一半，她便转身看向了一旁的江崇原。她觉得现在的场景有几分梦幻，不曾想过自己的身边除了几个好友，能像此刻变成了其他人坐在身旁。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黑暗里近距离观察着真切又虚幻。忽然，他的手握紧了几分，似是察觉到了，于是轻声问道：“是不是不喜欢？”

秋摇了摇头，没有说更多的话，静静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江崇原试探性地低头瞧了一眼她的神情才稍稍放心，随后在她的手背刻下一吻。

电影结束，江崇原临时打算带秋去商城逛一逛。一语未开，小秋一面走着，一面淡淡地问道：“崇原，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累？”她的眼里沾染了几分落寞与自卑，与往日自信孤傲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崇原的眉目舒展，低头望着小秋的样子温柔得不像话。他一手插兜，一手与她十指相扣，思考了几秒后才回复道：“小秋，只要我爱你就不会累。”

“你为什么爱我？”小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过去追她的人她也不清楚但无关紧要，她懒得去了解就终结了开始。而他，似乎有点不一样，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被他慢慢填满，踏实温暖。

江崇原继续牵着她走着，说话的样子真挚且深沉。对她，他总是愿意低入尘埃里，温柔到底，平常冷峻肃穆的模样丝毫寻不到踪影。

“见过她傲气凌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见过她黯然神伤、歇斯底里的时刻，分裂的样子也比我好看多了。从见你的第一眼，我知道我爱不了别人了。”江崇原的语气幽默，不仅瞬间转化了气氛，还变着法的夸了小秋一把。

小秋淡淡地笑着，转身打趣道：“你真是太肉麻了！”

江崇原带着秋来到了商城，这里琳瑯满目的，每家商店门口或是玻璃货柜内都摆放着喜贺新年的标牌与卡片，路上的行人不约而同地与街道中央的卡通人偶合影，年味浓厚。她看着人来人往的模样比巴黎过年要热闹得多，落叶归根的感觉不是踏实而是新奇与不真实。

“你这是要下血本了吗？”秋玩笑道，明眸流盼甚是好看。

江崇原的笑容渐渐放大，眼里满是宠溺。他偶尔也会陪江素拉出来逛逛，姐夫因为工作忙经常出差，又以防江素拉胡思乱想便总是对江素拉有求必应，所以凭借江素拉对购物的了解，他参考她经常购买的品牌肯定错不了。

“走，进去看看。”江崇原的语气带着几分霸气与兴奋。

其实秋对奢侈品了如指掌，这是她的工作、饭碗。她们品牌每年设计高级定制与系列高级成衣，都要参考对比各个大品牌往年及当季的创新点及风格。再者，除去巴黎获奖的100万美元，其中一部分用于房款，剩余的加上她今年的工资与总部发的奖金已经配得上“年轻有为”这四个字了，是个十足的金领。她想要的可以自己承担，但今天要争这口气会显得很小家子气。

这些奢侈品店的导购员训练有素，基本看一眼顾客就有八成把握了，当然排除一些个例。世不世故是自然规律抑或是法则，无法改变只能视作为一种营销策略，幸运的是现在的她不需要面对这种尴尬。

店里的人大多数非富即贵，趁春节前期来的人也比往常多一些。二人刚推开门，就有不少人将目光转向了他们。只要接触到与服装相关的东西，秋的气场似乎就变得格外强大。导购员只从外形上远远打量了一眼便匆忙走到小秋的一旁，热情地询问道：“小姐您好，需要我带你看看吗？”

“我在中间那个沙发上等着，你慢慢看。”江崇原的声音很有磁性，低声交代的样子俊逸爽朗。

秋微微点头，低头耐心挑选着。她大致地扫了几眼，迅速果决地搭配了几身，一旁的导购一边拿着、一边则是连连称赞，秋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淡淡地笑着。她不习惯迎合的场面，但是她也理解。

突然，旁边一个年纪四十左右、体态适中的男人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走来，搭讪道：“小姐一个人吗？”

秋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自顾低头挑选着衣服。一旁导购员的表情有些尴尬，但又不敢说什么。

大叔见秋没什么反应，继续搭讪问道：“可以一起吃个饭吗？我是xxx模特公司的，我……”

话音未落，秋的脸色淡漠，犀利地回绝道：“不需要，谢谢。”说完便转身离去，朝试衣间走去。

江崇原趁闲暇专注地在手机上处理相片，身边不时有莺莺燕燕来询问他是否单身，他都没理会自顾低头忙着。

秋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江崇原的目光便再也没离开过她，他没说什么，但眼里的爱意溢于言表，惹得身旁众人煞是羡慕。小秋一头海藻般的咖色头发微微卷曲，v领黑色连衣裙内衬灰色高领长袖，搭配一件紫色毛呢外套，一双黑色的豆豆鞋点缀得恰到好处，最后她觉得出门可能会冷便加了一顶黑色贝雷帽，整体复古而优雅，冷艳中添了一丝甜美。

“小姐，你这一身真是太美了。”导购员的表情有些浮夸但也不假，期间周边几位男士也不时瞟了几眼小秋，纷纷被女友瞪了回去。

小秋微微笑着轻声答谢，一双眸子淡如星辰，随后从包中取出换上了一副宝蓝色的碎石耳钉，美得不可方物。

导购员又礼貌询问道：“那小姐考虑一下您要哪一套呢？”

“都包起来吧，鞋子也要。”江崇原慢慢走近，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清澈深邃，嘴角上扬的弧度像刚蓄力的弓弦。

出门后，江崇原转身贴近她耳旁，热气喷涌：“你很耀眼。”

“我得对得起江先生下的血本，还有……你也很耀眼。”她也顺势贴着他耳旁回道，几分客气几分暗示。

“那我下次跟你一起进更衣室吧，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了。”江崇原的姿态很低，几分宠溺几分自觉。

小秋这才笑出声，靠着他喃喃道：“我饿了。”

江崇原牵着她，声音清朗：“走，去吃饭。”

饭桌上，二人正就餐，于爸突然打来电话，小秋其实猜到了，接起电话问道：“爸。”

江崇原的神情有几分捉摸不到的变化……

电话那头语气强烈：“今年不准吃一半就走，赖赖和小优我都打过招呼了，晚饭的时候她们会来。这次你应该没什么理由再半途离开了。”

“我跟你无话可说。”秋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几百次磨合失败告终后的绝望。

江崇原见她的脸色突然开始暗了下来，意识到事态已经愈发严重，示意秋语气放缓些。

“小秋，奶奶年纪都这么大了，过去的事就不要计较了。”对面的声音忽由强硬变得柔和，还有一些恳求意味。

小秋听着却十分讽刺，眼底冷冽之色渐浓似蒙上了一层初冬的霾曀，语气冰冷：“你冷漠得不值得我愧疚。”

眼泪差点就要克制不住，但此刻的她似乎坚强了些，不是因为释怀，而是慢慢习惯。她心里深藏已久的困惑，不敢去探寻，可答案仿佛越来越近了。

“小秋，你还好吗？”江崇原关切地问道。

她神情恢复平静，淡淡地摇了摇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