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
笔记本的每一页,都被红色的笔写了这句话,铺满整张白纸。
秦夜白慢慢翻看着笔记本,停在最后一页。
红色的墨水被晕染开,可见写这句话的时候,写字的人在哭。
“队长,你看……”江流试探着问道,“凶手会不会是景棠?”想来又觉得不可思议。
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还不是一刀毙命,是捅了一刀后,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流血而亡。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
合上笔记本,秦夜白道:“景棠还是联系不上吗?”
“电话打不通,问了她的室友,说是没有回宿舍。”江流道,“她的室友说,景棠平日里话很少,和寝室里几个都不怎么亲近,也没什么关系很好的朋友,唯一经常和她一起的,就是妹妹景栀。”
“去医院。”在这里看能看出什么?不如去医院问问。他是刑警,见多了牛鬼蛇神,眼神老练,那个女孩若是说谎,总会被他抓到破绽。
梦里是狭小的房间,少年蜷缩在房间的一角,脑袋埋在臂弯里,身子微微颤抖着。
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他挥着皮带,狠狠抽打在男孩身上。
一下,一下,瘦弱单薄的身体上很快遍布伤痕。
她被吓到了,脱口惊叫一声,被人从身后捂住嘴。
“嘘,不要叫,我们走。”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诱哄道,“乖,我们回家。”
小房子里的少年抬眼看到她,然后他向她扑过来,努力地伸手:“……救我……求求你,救我……”声音微弱,断断续续。
“妈的,还想逃跑!老子让你跑!”男人粗暴地把少年抓回,扔到地上,重重踹了两脚,“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她跟着女人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
“乖,不要管,我们回家。”女人捂住她的耳朵,柔声哄道,“那是个小偷,爸爸教训一下就会放了,我们先回家。”
小房间狭窄的门被男人重重撞上,将男人和少年隔绝在了视线外。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女人的手,往回跑。
“救他,妈妈,你快去救他!他要……”他要死了,如果你不救他的话,他要死了!
“小栀!你给我回来!”
……
“救救他,求求你……救他……”昏迷的女孩似乎做了噩梦,不停地说着梦话,眼泪很快把枕头浸湿。
苏忘尘站在病床边看着她,神色复杂。
看了一会儿,他俯身贴近她的呼吸,柔声道,“不要怕,我会救他。”手心覆在她额头上,安抚她的战栗,“已经过去了,不要害怕。”
女孩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指尖用力,指甲陷进肉里。
苏忘尘神色不变:“我可以救他,景栀,告诉我,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女孩眼睫不停地颤抖着,喃喃道:“小房子……”
小房子?苏忘尘拧眉,收回手,到病房在打电话。
“你那边,问到灵了吗?”
乐祈没好气:“你以为问灵和吃饭一样,随随便便就可以?”
“……我这边有了点线索。”被对方怼了,苏忘尘也不气,“那孩子应该不在景家,景栀知道他在哪里。”
“那你问她,人在哪里。”
“我倒是想。”苏忘尘吊儿郎当地回道,“可是不打扰美人休息,是我的处事风格。”
“……你他妈和人家妹子上床的时候也这么有风度?”乐祈骂了一路,直接挂了电话。
苏忘尘收起手机,嘟囔道:“哎呀,这话说的真是没风度。”
他推开病房的门,就看到女孩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
“醒了?”无视她戒备的眼神,他逗她,“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眼神让我很挫败。”
“救命恩人?”女孩愣了愣,疑惑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苏忘尘挑眉道,“你不记得了?”
“我……”随着他走近,女孩神色更加戒备,喃喃道,“早上我和允嘉约好逛街……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女孩捂住额头,细思一瞬,苍白了脸:“我……我家里……”
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被苏忘尘一把按回到床上:“人已经死了,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养好身体,给他们下葬。”
“死、死了……”她呆呆看着他,怔怔落下泪来。“是报应吧。”她蜷缩到床上,抱着膝盖,哽咽着喃喃,“都是报应……”
秦夜白到医院时已是破晓时分,从医生手里拿到景栀的检查报告,边看边往病房走。
“你来了?”苏忘尘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抽烟。
“还没走?”秦夜白挑眉,“看来是真的想睡人家姑娘,这么尽心尽力。”
他话音刚落,苏忘尘被烟呛了一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秦夜白:“我开玩笑的,你不用这么激动。”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了眼,“人醒了?”
“醒了。”苏忘尘灭了烟,“不过不肯说话,你若是想着从她这里问出线索,我觉得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秦夜白摆摆手,推门进了病房。
听到声音,抱膝蜷在床上的女生受惊似的抬眼看向他,看到他一身警服,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警察先生。”比秦夜白先一步开口,女生轻声问道,“你们找到景棠了吗?”
这女生果然知道些什么。秦夜白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回:“没有——你知道景棠在哪里吗?”学校里的人说这两姐妹感情很好。
“不知道。”景栀的眼眶再次红了,“如果你们找不到她,就不要找了吧。”
不要找了?当然不可能。感觉女生似乎没有特别排斥自己,秦夜白准备直接切入正题。
谁知没等他发问,景栀补充道:“景棠她,已经死了。”
嗯?秦夜白神色微凛:“你知道?”
“我知道。”景栀直视她,认真道,“因为我们是双生子——她出事,我能感觉到。”
“景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只能说抱歉。”秦夜白收回心神,正色道,“不过关于你父母的凶杀案,我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你。”
“是景棠杀的。”打断秦夜白的话,景栀白着小脸,声音很小,但是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如果有一天爸妈死了,凶手一定是我,警察问你,你可以直白的告诉警察,不用替我隐瞒——昨天聊天的时候,景棠是这么跟我说的。”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秦夜白脑子转得快,追问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杀人动机?”
“没有。”景栀苦笑道,“作为姐姐,景棠有很多心事,都不会跟我说。”
“你父母死了,你好像不是很难过?”除了初见案发现场晕倒……他现在倒觉得她是被客厅里的血腥吓晕的,而不是因为难过和悲伤。
“我不难过。”景栀很诚实,“因为我知道,这是报应。”
“报应?”秦夜白联想到了一些事。“具体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景栀抓着头发,喃喃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报应,可是我知道,我总觉得这一天会来,就像,就像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一样……”
女生情绪很不稳定,秦夜白没有继续追问。他收起本子和笔,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抓到凶手以后,警方会联系你。”
“凶手已经死了,你们找不到她的……”
看着警察先生离开后重新关合的病房门,景栀小声的自言自语,干涩的眼睛里落下两滴泪。
门外,苏忘尘摸出烟递给秦夜白,秦夜白接过,没有点燃。
“问出什么了?”
“她说景棠是杀人凶手,又说景棠已经死了,还说自己父母被杀是报应。”苏忘尘在这里守了这么久,这些话只怕早就问出来了。秦夜白没有隐瞒,“她这些话,让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四年前,我见过这次的死者,作为嫌疑人,他和一起失踪案有关。”秦夜白揉着眉心,“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能查出来,便放了他回去。”
那时候他还不是刑侦一队的队长,实习期跟着师父接手了一起失踪案。
失踪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清陵一中的学生,据说是参加班级聚会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家。
“我师父调查了所有相关嫌疑人,没有任何线索——现在人还没找到。”秦夜白冷笑道,“说不定,这次能一次性解决两个案子。”
“失踪四年……”苏忘尘喃喃道,“永远找不到,或许是个更好的结局。”找到了,只怕也是一堆骨头。
“不管结局如何,还原真相,是作为警察的责任。”
……
喻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床上,她揉了揉眼睛,听到楼下传来的响动,猛的坐起身。
咦咦,她昨天好像在沙发上睡着了。是宁北珩把她挪到床上来的?女孩穿着拖鞋下楼,正好碰到青年端着吐司和荷包蛋从厨房出来。
“宁北珩。”闻到香味,喻潇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她捂住肚子,问他,“昨天是你把我搬到床上去的?”
“嗯。”宁北珩放下盘子,笑看她,“小小,你流口水了。”
喻潇迅速抬手捂住嘴巴,冲进浴室——呜呜,真的还有口水印,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