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潇到达滨河医院时,雨已经小了许多,她下了出租车,仰头看着住院部三楼和五楼之间——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现在看来,这两层中间的距离的确挺宽的。
陪她一起的少女扯了扯她的衣袖,指向一个方向。
喻潇随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草坪上,宁北珩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和一个青年面对面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走近几步,发现对面也是见过的人。
注意到停在几步开外的喻潇,宁北珩伸手道:“过来。”
得到许可,喻潇跑到他身边,收起自己的小伞,钻进他的大伞下。陪她一起过来的少女化成一张小纸片,落入宁北珩的手心,被他收进外衣的口袋里。
喻潇抖落衣摆上的水珠,仰头看他:“宁北珩,为什么你的式神,是漂亮的小姐姐?”
宁北珩:“……”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如果是帅气的小哥哥,会更加奇怪吧?
知道他的式神用着谁的外貌,如今看到他被当事人质问,一旁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笑了声。
成功被失笑的医生吸引了注意力,喻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乖乖问好:“秦医生好。”和宁北珩在一起,是他的朋友吗?
秦医生从那个不存在的四楼出来,所以,他其实也是可以看见“那种东西”的人?
“你好啊,又见面了。”秦怀言笑得温文尔雅,“没想到你是宁的朋友,今天在电梯里,吓到你了吗?”
“没有。”喻潇道,“那都是小场面。”
小女孩说的豪气无比,秦怀言再次被她逗笑:“宁看中的人,果然很不一样呢。”
一句话,成功让喻潇红了脸。她顾左右而言他:“原来秦医生和宁北珩是朋友呀。”
“嗯……应该算不上朋友吧。”秦怀言不确定地回道。
宁北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是朋友,碰巧认识而已。”
“咦?”喻潇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看了两遍,识趣地不再接话。
宁北珩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递给喻潇:“你母亲的手机。”
喻潇一脸诧异地接过:“怎么在你那里?”
“他给我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秦怀言。
“为什么会在秦医生那里?”喻潇更诧异了,“晚上给发微信的人是秦医生吗?”
“不是。”秦怀言似是不想多说,“晚上的事,只是个误会——我已经和宁解释清楚了,保证以后不会再让她打扰你。”
“她?”想起喻桑说过的那些话,喻潇迟疑道,“是秦医生的未婚妻吗?”青年在说起那个她时,眉眼间都是柔情。
出乎意料,秦怀言沉默一瞬,摇了摇头:“不是。”
“我听说秦医生的未婚妻是你的大学同学?”喻潇继续八卦,“能在一起这么多年,真是让人羡慕啊。”
“我没有未婚妻。”秦怀言神色淡淡地否认,“三人成虎,小小不必放在心上。”
“哎?没有吗?那不是……”
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兴奋起来,宁北珩皱眉看了看她,又看看秦怀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果断扣住女生的胳膊,打断她后面的话:“东西找到了,我送你回去。”
喻潇:“哎?哎哎哎?”
被动着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秦医生,要不加一下微信吧!”
“小小。”宁北珩拽紧她的胳膊,眉宇间多有懊恼,“不许加他微信。”
喻潇:“……”完了,神明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立马收回拿手机的手,挽住宁北珩的胳膊,喻潇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宁北珩,你生气啦?”
青年没有回话,拦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
从出租车后面的玻璃看过去,秦怀言仍然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现她在看她,他微微笑着,对着她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小小,坐好。”宁北珩把小女孩按到椅子上,给她系上安全带,“不要乱动,不安全。”
像教训小孩子一样。
喻潇乖乖坐好,偷偷瞄他:“宁北珩。”她讨好地扯扯他的衣袖,软软地说道,“医院的麻烦解决了吗?”
有司机在,宁北珩没有详细回答她的话,只道:“算是解决了。”他已经跟秦怀言说得很清楚,若是那个家伙仍是不知死活地去打扰喻潇,他不介意让她魂飞魄散。
“给我发微信的那个人,让我去救她。”为了防止被司机听到,她凑近他耳边,问道,“她是不是被困在四楼出不去了?”出不去,没办法离开,自然就没办法投胎,所以才会央求她去救她。
“这件事和你无关。”宁北珩道,“她被困在那里,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那家伙完全是自己画地为牢,却不自知。
他回答的很简单,喻潇不禁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所以,那个人自己把自己困住了?……你们有提醒她吗?”
如果有人提醒,她是不是可以破开束缚,重得自由?
“……”沉默。
沉默是有?还是没有?喻潇猜测道:“那个人,和秦医生有关?——就是你邮件里提到的,那个死时抱着玫瑰花的女孩。”
他的小小果然聪明。宁北珩觉得有趣,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为什么?喻潇想了想,说道:“因为在所有的死者里,只有那个女孩子,是可以和秦医生配一对的嘛。”
这么简单的理由……宁北珩本以为她有什么深刻的理解,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嗯,你说的有道理。”
喻潇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称赞:“有时候,有些事,道理是讲不通的,还得靠直觉——反正我的直觉就是,秦医生和那个女孩之间,有什么小秘密。”
“嗯,小小的直觉很准。”
“可是,我觉得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话锋一转,喻潇慢腾腾地说道,“不能因为那个女生和秦医生之间有羁绊,你们就故意不提醒她,让她一直徘徊在医院,不得结局。”
这样的做法,自私且残忍。
宁北珩没有纠正她的话,直到车子停在她的公寓前,两人下了车,他才再次开口:“并不是没有提醒——那个女孩,在医院徘徊太久,作为地缚灵,她度过的每一天都是一个轮回,除非能够达成心愿,否则她没办法自己挣脱束缚。”
原本因为他们的决定有些生气的喻潇听到这话愣了神,脱口道:“什么是地缚灵?”是妖怪?还是亡魂?亦或者是恶灵?
“听说过水鬼的故事吗?”
“小时候听奶奶讲过,奶奶还让我们小孩子不要到水边玩,吓唬我们会被水鬼拉到水里去。”
“不是吓唬。”宁北珩道,“水鬼也算是地缚灵的一种——被水流吞噬的人们,被束缚在丧命的地方,只有找到轮回里自己的替身,才能去投胎转世。”
风过,喻潇哆嗦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宁北珩身边挪了挪,抱紧他的胳膊,小声道:“如果一直没有人到水边,那个被囚禁的地缚灵,不是永远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不会。”宁北珩道,“轮回里总会有一个人是他的替身。”
“如果没有呢?”喻潇纠结于这个问题:如果没有替身,那个地缚灵不是太可怜了吗?
“没有这样的如果。”宁北珩淡淡道,“轮回是既定的,就算有所偏差,最终也会回到正轨——这就是为什么逆天改命被列为禁术。打破轮回的规律,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个人。”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喻潇想到一事,举手提问。
被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取悦到,宁北珩按了电梯,轻笑道:“你说。”
“既然她是地缚灵,那她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喻潇不解,“就算我接到消息过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啊。难道说……”想到一个可能,喻潇压低声音,“我是她轮回里的替身?”
“不是。”不希望小姑娘有什么不好的猜测,宁北珩无奈带,“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她要去轮回转世,并不是需要替身——不是所有的地缚灵都是为了寻找替身。”
“那她的心愿是什么?”
“她在等人。”
“等人?”
“当初那个准备接受她求婚的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不是在十八年前就自杀了吗?
“对啊,她注定等不到那个人了。”
“我记得滨河医院时秦家独资的吧?”
话题突然转了个弯,宁北珩难得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不清楚。”他对什么秦家没什么概念,“不过听秦怀言话里的意思,应该是你想的那样。”
“真是奇怪。”出了电梯,喻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喻潇道,“秦家独资的医院,秦怀言在医院里那么久,难道没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未婚妻这样的谣言,总也是有人传,才能三人成虎吧。”
“……”对豪门的勾心斗角没兴趣,宁北珩的注意力放在她提到的人身上,“小小,你对秦医生很感兴趣?”不然干嘛总是提他?
“哎?”喻潇眨巴下眼睛,瞅着宁北珩微红的耳朵尖尖,长长的啊了一声,低声笑道:“宁北珩,你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