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
没听说过。
喻潇没有回头,装作没有听到。
女生离开的脚步越走越快,转眼出了小区,和迎面而来的青年撞个正着,险些一头扎到他怀里。
“小小?”宁北珩及时扶住她,避免她撞上来,“跑这么快做什么?”
堪堪止住脚步,喻潇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话:“宁北珩,你来找我吗?”精神一放松,腿顿时软了,忙抓住青年的胳膊,“给我扶一下,我腿软——我现在脸色是不是很白?”
被她接连几句话说得有点懵,宁北珩选择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嗯,我来找你,怕你没醒,所以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给你买了早餐。”
青年的视线停在她脖子上,皱眉:“小小,你身上这个……”一晚上没见,这丫头怎么就直接把妖怪养到肩膀上了。
“哦,你说这个?”喻潇一把掐住缩在她肩膀上的棉花糖,不顾妖怪微弱的挣扎,递到宁北珩面前,“我刚刚从别人手里抢到的妖怪,是不是很可爱?”
棉花糖挣扎无效,只能闭着眼睛,任凭青年利刃一般锐利的目光扫了两遍,欲哭无泪——早知道这女孩子和天阙这位大人相识,它就不躲到她这里了……好可怕的眼神,嘤嘤嘤。
“嗯,很可爱。”不好坏了女生的好心情,宁北珩违心地夸赞了一句,问道,“你从谁的手里抢来的?”
嗯,“抢”这个字说出来好奇怪?
“哦。”喻潇发出一个字的单音,忙回头看向身后,果然,那个女人还在原地盯着他们,没有离开。她指了指那个人,“从她手里。”
要是宁北珩说不能抢,她还给她就是了。
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女人,宁北珩眼里有讥诮的笑意,淡淡道:“原来是云扬的景家么……呵。”语气怎么听都是嘲讽。
云扬?景家?那女人的确说过她是景家的人。喻潇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有所耳闻。”
那就是不认识。喻潇点点头,觉得自己越来越会提炼总结他话里的意思。
他们说话间,那女人不急不缓地走到距离两人几步开外的位置停下。她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宁北珩身上,内里充斥着警惕和敌意:“你是谁?”
这话是问宁北珩的。
青年仿佛没听到这句问话,直接接过喻潇捏在手里的小妖怪放到自己肩膀上,握住喻潇的手,温声道“给你买的早饭都凉了,吃了会拉肚子,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饭?”
棉花糖落到青年肩膀,嗅着他身上寒梅的香味,难以置信——这是古天阙的守护神吧?是“物语”的创始人吧?是所有的小妖怪都避之不及的那位大人吧?
它在他肩膀上!嘤,幸福来得太突然,好想打个滚!
然而,为了避免被他捏死,它还是很小心翼翼地蜷在他肩膀上,不敢造次。
“宁北珩。”毛茸茸的棉花糖落到了青年肩上,喻潇的目光随之停顿,颇有不甘,“它是我捉住的……”毛茸茸的,好想摸,想蹭蹭……
“普通人和妖怪接触太多,不好。”他柔声哄她,“听我的话,乖。”
喻潇:“……哦。”这家伙,为什么总爱对她用美人计?明知道她对他的美色不能拒绝。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那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宁北珩牵了喻潇要走,她终于再次开口。
“既然是同道中人,想必也清楚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先到先得,你们这么随意地带走我的猎物,是不是有违规矩?”
“先到先得?”宁北珩勾了勾嘴角,眉眼间都是不屑,“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弱肉强食——我的规矩。”
“你!”
“景致没有告诉过你们,只有当你可以碾压对方的时候,才有资格要求对方遵守你的规矩。”
“你……”满身戾气的女人愣了愣,警惕地说道,“你认识我们当家人?”
“那种蠢货,谁要认识?”宁北珩的回答成功吓到喻潇。
女生偷偷打量冷着脸的青年,总觉得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锋芒毕露,去针对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家族。
他不是说他对人类家族的勾心斗角都不感兴趣吗?为什么感觉他对这个云扬景家特别厌恶?
对面的女人被宁北珩的话激怒,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涨红了俏脸瞪着宁北珩。
她是不是要动手揍人了?喻潇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子,把宁北珩挡到身后:要是她敢对她家神明大人动手,她就把她揍得爬不起来!
察觉到女生的小动作,宁北珩嘴角的弧度更加明显,很是享受被女生护在身后的感觉。
僵持片刻,女人先开口:“说得这么张狂,却连名字都不敢告诉我?”她的视线滑过喻潇精致的小脸,冷笑道,“靠女人保护,算什么男人?”
“哇,你这人,讲道理讲不过,就人身攻击啊?”喻潇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一听对面骂人,便自动忘记宁北珩先前放出的嘲讽,气呼呼地指着女人骂道,“你们景家都是什么家教?说话不讲道理的吗?”
刚才她身后那家伙骂人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蹦出来说教养?!女人气结。
“小小,走了。”嘲讽放了,人也骂了,宁北珩单手按在喻潇肩膀上,柔声道,“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随手把拎着的早餐扔进垃圾桶。
“哦。”小女生收回指着女人的手,把手递给他,“我们去吃什么?”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吃过早餐。
宁北珩牵住她的手:“你想吃什么?”
没等喻潇转身,对面的女人忽然屈指到唇边打了个呼哨——清脆的声音划破宁静,空气里,劲风犹如出鞘的剑,撕裂空气,直奔喻潇而去。
是景家人养的式神。
式神出,妖灵丧。这是小妖怪们都知道的,关于景家人的传说。
躲在宁北珩肩膀上的棉花糖吓得一缩身子,黑溜溜的眼睛埋到白色的绒毛里,不敢看。
喻潇没有发现空气里骤然逼近的危机,宁北珩也没有提醒她。
他只是单手将女生拉到怀里,抬手比了个拿捏的动作——势如破竹的式神被他一把扣在手里,尖叫着挥动四肢挣扎——他随意的一个动作,看起来就像那只式神直直撞到他手里一样。
女人终于白了脸,喃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开口,喻潇才发现自己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她看了看被宁北珩捏在掌心的兔子模样的式神,又看看脸色惨白的女人,气得和那只兔子一样炸了毛:“你居然偷袭!”她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准备揍人。
“小小,到我身后。”
宁北珩拦住喻潇,淡淡笑着,看向对面的女人,嗓音温和,难辨喜怒:“你的式神啊——真可怜。”
话落,也不见他怎么用力,那只激烈挣扎的兔子凄惨地嚎叫一声,软软垂下身子不动了。
喻潇:“……”现在的宁北珩,是不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把了无生气的兔子扔到地上,看着女人陡然弥漫上眼泪的双眼,宁北珩冷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不自量力的下场。”他抬脚走向她,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个人,小气得很,向来睚眦必报。”
养了二十几年的式神,被男人随手捏死,女人一时间又惊又怕,又痛又恨,见他一步步走近,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握住袖间滑出的匕首,嘶声道:“你已经杀了它,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眼里的杀意越来越重,指尖有气流凝成小小的漩涡,宁北珩声音带笑,温柔无比,“上一个在我面前亮式神的除妖师,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青年的语调平静,将他的煞气尽数隐藏,低沉的声音里夹带着诱哄的温柔——仿佛设好陷阱的猎人,只等着猎物乖乖跳入。
“什、什么?”女人脱口问完后,恍然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我砍断了他的双腿,把他扔在了天阙山的最深处。”他似乎在回忆,神色里多了几分恍惚,“等第二天去看,那个家伙,被山里的野兽,啃得只剩下一堆白骨……是不是很有趣?”
有趣?哪里有趣了?!强大的灵压逼得女人几乎站立不稳,她只能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露怯意,然而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此时的软弱,“你、你敢杀人?!杀人可不像杀妖怪——我死了,你也别想脱身!”
“哦?”指尖的气流陡然旋开,化为无数的风刃,编织出细腻的网,对准了颤抖的女人。
这家伙,景家的人……云扬景家,人类世界少有的除妖师家族,除妖师啊,当年在古天阙周围布下红莲阵法的除妖师……都是因为他们,他才会失去蘅,都是因为景家那些自诩正义的除妖师!
他们从他手里夺走了她,让他在这人世间辗转千年。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蘅,这个女人,居然敢袭击她?
男人眼里杀意陡盛,风刃毫不留情,直直切向女人的脖颈——想要伤害蘅的景家人,杀了就好。
“宁北珩!”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点惧意,“宁北珩。”温暖的手用力扣住他的手,将锋利的刃捏碎在他手心,“宁北珩。”她叫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惹你生气了?我哄你,好不好?”
我哄你,你不要杀她,好不好?
风刃的网落下,能把女人切成一块一块。然而听到她叫他名字的瞬间,利刃堪堪停在女人头顶,悄然消失无形。
灵压消失的瞬间,女人颤了颤,跌坐到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喻潇克制双腿的颤抖,紧紧握着青年的手——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在他走向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居然也生出了被掐着咽喉的窒息感。
第一次,她对天阙之主,有了明确的认识。
眼前这个男人,是守护喻家的神明,是天阙之主,他要杀什么人,或许只是弹指间的事情……但是她认识的宁北珩,是温柔的,宽容的,会接受别人的委托,去帮助需要帮助的普通人类家庭……
这样的宁北珩,不该为了她惹出的麻烦,埋单——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不会和这个女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