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世在了喻家,依然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只可惜,不能说话。
电光火石间,喻潇想到了很多问题,那些曾经困扰过她的,让她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答案。
“喻家的那些女孩……”她梗着声音问道,“都是因为我?”
喻家每隔一百年会向祠堂里的鬼神献祭一个女孩,那些祭品进了祠堂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决定。”环在她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解释,“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蘅的魂魄只能依附在喻家的女孩身上轮回转世。我不敢冒险,所以……”
他从那些女孩的魂魄中取出属于蘅的魂魄碎片,放入聚魂匣保管,等了千年,终于聚齐蘅的三魂七魄,将其放入轮回。
重生而来的小姑娘,就是喻潇。
喻潇从他怀抱中挣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认真问道:“宁北珩,你杀了那些人嘛?”喻家那些无辜的女孩们。
男人忙摇了摇头。
“那些人类啊,真的很脆弱——善良,温柔,谦逊……明明生命那么脆弱,内里却有着堪比神灵的力量。”
“要保护他们呀,因为再也找不到比人类更加可爱的生命了。”
蘅说过,不许随意伤人性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很听话,从来没有违背她的命令。
“宁北珩。”丝毫没有怀疑男人的话,喻潇再问,“在我们喻家书楼有记载的历史里,那些女孩没有一个人走出祠堂——你把她们送去了哪里?”
宁北珩避开她的目光,沉默。
“我换一个问题——失去了属于蘅的那片灵魂碎片,对那些女孩会不会有影响?”只是设想一下,也该知道,那些女孩们肯定被她影响到,不然宁北珩也不会送她们离开。
“会。”果然,宁北珩只是沉默一瞬,嘴角有了苦涩的笑意,“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失去三魂六魄的一部分,哪怕只是小小的碎片,那些女孩也不能如正常人一样生活,这也是他没有把人再送回喻家的原因。
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指尖,他涩声道:“小小,我知,我不该那么做,不该剥夺那些孩子为人的权力——可是,小小,我真的不能再等了,我不敢赌……”他不敢赌,好不容易寻到她魂魄的碎片,如果再次失去了,他又该去哪里寻找她?他又该继续等上多少年?
“小小……”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指试探性地收紧,见她没有拒绝,他悄然松了一口气,“对不起。”
他的蘅,最是心软。
“宁北珩,我想回家。”喻潇呆怔片刻,慢慢抽回手,重复道,“我想回家。”
说完站起身,宁北珩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连忙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用。”喻潇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她快步走到门口,回头看安静站在房间里的男人,看他额发软趴趴垂在前额,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看她回头,他露出惊喜的表情,隐隐可见神色间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她陡然生出扑上去拥抱他的冲动,然而他的那些话,不停在耳边回响,她生生止住脚步,道了声“再见”快步下楼。
房门轻轻关上,宁北珩呆怔一瞬,下意识想追上去。
然而没等他动作,心口有撕裂般的痛楚翻搅蔓延,只是短短一瞬间,连指尖都是针扎般的刺痛。
男人身子晃了晃,扶着沙发慢慢弯下腰。
客厅里,准备离开的闻人萱和魏知和看到小女生噔噔噔下楼,飞快地出了花镜,甚至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魏知和挑眉:“看来,机会来了啊,闻人。”小女生的表情她熟悉无比,明显是和男朋友吵架闹脾气,更加关键的是,那个男人没有下楼来送她。
这样的时间,任由小女生一个人回家,看来这一次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矛盾。
“时间不早,我送你去酒店。”闻人萱没有接她的话,淡淡道,“你不是说明天要赶早上的飞机去陕中?今晚早点休息。”
“哎,闻人,你真的不够意思。”魏知和捋了捋头发,轻笑道,“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要赶我走?”
“这里是宁的别墅,我没有留宿你的权力。”闻人萱无奈道,“你若是真的想追宁,我可以经常邀请你来做客。”
那是不可能的。
这次分别,她再不会邀请她来花镜——魏知和这样不可一世的性格,在花镜多待一秒,她的处境就会危险一分。
“你没有留宿我的权力,却有邀请我来做客的权力?”魏知和冷笑,“闻人,我不傻,这种敷衍人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了。”
她绕过好友,踩着高跟鞋上楼:“既然你没有留宿我的权力,这别墅的主人总是有的。”
“魏知和!”闻人萱急忙上前拉住她,惊慌地脱口道,“你不要命了,这个时候去打扰宁!”
她不知道喻潇会独自离开的原因,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上去打扰宁北珩,一定会被男人迁怒——宁北珩的怒火……闻人萱颤了颤,抓着好友的手更加用力。
“闻人,我拿你当朋友,你可别逼我对你动手哦。”魏大小姐从不是君子,比起动口,更乐意用拳头解决问题。
就像父亲从小教给她的,有人不服你,有人反对你,打趴下就好。
“魏知和,我也把你当朋友,才会阻止你。”闻人萱没有妥协,咬牙道,“相信我,你现在上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花镜一步,更别说见到宁。”
以前两人争吵时,只要她放狠话,闻人萱通常都是妥协的那一个。今天闻人萱这么坚持,魏知和不得不重新思考她话里的真真假假。
她对闻人萱有几分了解,现在她这幅表情,是真的在恐惧。
她的视线移到二楼紧闭的房门前,拧眉:那个被闻人唤作“宁”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闻人对他如此敬畏?
“闻人。”魏知和拨开闻人萱的手,淡淡道,“你跟我说实话,那个宁到底是什么来头?”
“……”闻人萱咬住嘴唇,没有立刻回话。
“你若是不说,我就去告诉闻人爷爷,你在外面和不清不楚的男人鬼混。”魏知和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我是恶名在外,不怕别人诋毁——你不一样。若是被闻人爷爷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孙女在外面和乱七八糟的男人混在一起,你觉得,他还会放心放你出门吗?”
“魏知和,你别太过分!”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闻人萱胸口剧烈起伏着,尖声道,“你以为爷爷会信你说的那些话?你以为……”
女人话音未落,楼上传来一阵刺耳的脆响,似有东西摔到地上。
闻人萱脸色大变,迅速推开魏知和跑上楼。
嗯?这么着急,楼上出什么事了吗……魏知和不紧不慢地跟在闻人萱身后,慢悠悠地上了楼。
“宁?你在里面吗?”闻人萱停在青年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迟疑良久,到底没有擅自推开门的勇气。
“不许进来。”男人的声音很模糊,依然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滚,不要再来打扰我。”
闻人萱默默收回手,垂下眼帘不说话。
“呵呵,这男人有个性,我喜欢。”舔了舔嘴唇,魏知和走到闻人萱身边,瞟了好友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轻蔑,“你不开门,我可开了。”
“不要!”闻人萱扣住女人的手,压低声音,厉声道,“他说了,不许打扰他!”
“闻人,你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追不到他吗?”魏知和没有松手,也没有立刻开门,只是神色讥诮地瞅着好友,同样压低声音,“因为你畏手畏脚,不会把握机会。”
听那人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对劲。这么好的机会,闻人萱居然真的依了那男人的话,不进去看看。
“魏知和,宁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你不要……”
“我不要什么?”魏知和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我不要违背他的话?他是你的上司,又不是我的上司。”
女人说完,就要推门。
“魏知和!”
两人还在僵持,花镜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方才离开没多久的小女孩去而复返,急匆匆跑上楼,看到门口的两人,不禁一愣。
“额,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因为跑得太急,喻潇鬓角边有细密的汗水,刘海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不过更让她难受的是现在堵在宁北珩门口的两个女人——这两人在她家神明大人房门口拉拉扯扯,不会有什么其它心思吧?
“你怎么回来了?”小女孩去而复返,闻人萱松开魏知和,挡在房间门口,淡淡道,“宁已经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视线在两个女人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两圈,原本火急火燎的喻潇忽然淡定下来。
她拨了下前额的刘海,挑眉看着闻人萱,轻笑道:“我找我男朋友,关你什么事?你谁呀,看你这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门神呢。”
“喻潇,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宁北珩发病的时候,从来不许任何人进他房间。闻人萱知道他很在乎这个小女孩,但是她就是想赌一把,赌喻潇在宁北珩心目中的位置,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重要。
“让开。”喻潇冷了声音,声音里有了愠怒,“我要进去。”
“小妹妹脾气挺大。”自己被闻人萱拉扯着没能进房间,这小丫头又回来坏事,魏知和心有愠怒,不好迁怒闻人萱,顿时将全部的怒气转移到喻潇身上,“人家都说已经休息了,你还要巴巴凑上去,急着陪睡么?”
小女孩脸皮薄,她用词刻薄,本以为喻潇会生气,甚至可能怒而离开。谁知喻潇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神色淡定,语气挑衅:“对呀,我进去陪睡,你有意见?”
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臭丫头!魏知和噎住:人家是男女朋友,睡不睡觉和她还真没什么关系……
“我陪不陪睡,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大姐?”这女人这么针对她,要么是因为闻人萱,要么就是也对她家神明大人有意思。喻潇撇撇嘴,讥诮道,“我告诉你哦,人贵在自知之明——宁北珩不喜欢大姐,只喜欢年轻的小女孩。呵呵。”
面对情敌,心情欠佳的喻潇没有克制自己的火气,一句大姐,把面前两个女人都骂了进去。
骂完人,她挥开闻人萱的手,冷声道:“还不滚,你俩准备在门口过夜吗?”语气和刚才的宁北珩极为相似,同样的不耐烦。
房门在两人眼前砰一声关上,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反锁的声音,闻人萱嘴角抽了抽,忍耐良久,才把砸门的冲动按压回去。
房间里很黑,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她隐隐看到倚坐在沙发脚边的男人。喻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低声唤道:“宁北珩,宁北珩,你、你为什么不开灯?”
听到她的声音,那个身影动了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扶在沙发上的手臂一颤,又重新跌坐回地上。
他没有说话。
房间里是压抑的喘息声。
喻潇终于发现不对劲,她忘了开灯,快步跑到他面前,跪坐下,伸手抚摸他的脸:“宁北珩,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手指碰到他的脸,皮肤冰凉,全是冷汗。
宁北珩咬紧牙关,没有回话——他现在一开口,吐出的一定是痛苦的呻吟。
“宁北珩。”喻潇扶住他的肩膀,急声道,“我送你去医院……”见他这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言自语,“我们去医院,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们喻家在滨河医院有认识的医生,很厉害的……”
“小小……”他急促地叫她的名字,摸索着扣紧她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柔声安抚她,“我没事,不用去医院……麻烦你,扶我到床上去……乖。”
喻潇所有的慌乱被他一句话安抚,她尝试着架起他的胳膊,问他:“能站起来吗?”
倚靠女生单薄的身体勉强起身,宁北珩跟着她走了两步,被地上的毛毯绊了一下,险些带她一起摔到地上。
喻潇连忙稳住身形,小心避开障碍物,扶着他到了床边。
青年摔到床上,单手按在心脏的地方,蜷缩着身子,呼吸沉重。
喻潇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愣了片刻,跑到浴室打了盆热水出来,拧了毛巾帮他擦拭脸上的冷汗。
“小小。”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病,更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宁北珩扣住她捏着毛巾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经常会这样,不用担心……抱歉,我本来,应该送你回家的……”然而踏出那一步的瞬间,胸口陡然泛出的撕裂般的痛楚阻止了他后面的动作。
这副身体,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若是以后经常这样,总有一天会拖累她。
“小小……”
还在安慰她……喻潇红着眼眶,哽咽:“宁北珩,你真的不用去医院?你看起来很难受……”第一次见他这幅狼狈模样,她整颗心脏随着他压抑的呼吸声渐渐收紧,让她开口就不自禁地带上了泣音。
宁北珩握紧她的手,嘴角艰难地扬了扬,低声道:“是旧疾,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没事了。”
“可是……”这个样子,哪里像没事?喻潇很想狠狠地教训她,然而看到男人被冷汗浸湿的额发和衬衣,她顿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想哭。
“小小,你听我说……”胸口的痛楚蔓延到四肢百骸,宁北珩的呼吸越来越重,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的勒痕而不自知。“你现在回家,我会安排我的式神保护你,等明天……”
“我才不要回家!”喻潇大声驳回他的提议,“你就想赶我走!我才不要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你一个人……”她俯下身子,紧紧握着他的手,温热的泪水砸在他的手背上,“你一个人,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想陪着你,对不起,对不起,宁北珩……”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任性的从来都是他,自私的也从来都是他,她没有任何需要说对不起的地方。
小姑娘的手在他的掌心,呼吸间是她独有的香味,宁北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意识瞬间被剧痛抽离,迷迷糊糊寻不到归处。
……
法阵褪去后的天阙一片狼藉,受伤的妖怪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随处可见烧焦的尸体和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黑黄树枝。
焦黑的土地上,巨大的红莲花纹纹络已经黯淡,男人满身的白衣被鲜血染成红色,发梢被大火舔舐过,卷曲着发出难闻的焦味,他跪在红莲花纹的阵中,双手紧扣,指尖陷进土里,很快有了血的腥味。
巨蟒携着风呼啸而至,盘绕在烧焦的古木上,探头凝视他,竖瞳里是无尽的感慨。
“宁。”巨蟒抬起脑袋四处看了一眼,叹息道,“那些人类的除妖师已经按照约定退去,天阙里被红莲业火波及的妖怪很多,我必须回到天阙深处。遵守蘅的吩咐,请你随我一起回到天阙,主持大局。”
“……”男人沉默,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宁,她用生命保护了你,将她最在乎的一切交给你,请你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巨蟒无奈道,“你现在这样不吃不喝,跪在这里,百年,千年,她也不会回来。”
“长风。”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不似人声,“我会找到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找到她。”他咬紧牙关,身子微微颤抖着,颤声道,“是我害了她,是我拖累了她……”
“与你无关。”长风淡淡道,“就像蘅说过的,人有百态,善良、温柔、谦逊只是他们的一面,同样,残忍、贪婪、自私也是他们的一面——天阙所经历的一切,和你无关,和那些除妖师也无关,不过是命数中的劫难罢了。”
“是我的错。”知他在安慰他,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一场恶战,他的体力流逝得很快,之后三天的不吃不喝,这幅人类的身体,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长风,我知道,你有逆天改命之术……”
“宁,不要去肖想这种东西。”没等他说完,长风沉声打断他的话,“我有,也不会交给你——若是被蘅知道你的打算,她定永不会原谅你。”
对付他,蘅是最厉害的武器——长风清楚,天阙所有的妖怪都清楚。
果然,听到蘅的名字,青年再次沉默,却也没有强求。
“宁,时间对于我们这些妖怪来说,没有太大的负担,对于蘅,也是一样——你若真的放心不下,就去那茫茫人世间寻她吧。”
他最终没有立刻去往人世,因为那时的天阙正是修复期,离不开天阙之主的力量。
他站在木屋的窗户边,看着树下来来往往的妖怪们,总是无意识地回忆起她陪在身边的时光。
他的蘅,爱着天阙,爱着生活在天阙的每一个生命,所以,他会代替她,守护她最爱的地方。
“蘅……”迷迷糊糊的男人小声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对不起……”紧闭的眼角有眼泪迅速滑落,消失在鬓发里。
喻潇捏紧手里的毛巾,静静看了他片刻,温柔地拭去他颊边的汗水。他的症状好像减轻了些,呼吸渐渐恢复平稳,睫毛轻轻颤抖着,却没有睁开眼睛。
毛巾放进盆子里,温热的水已经有了凉意。喻潇摸了摸他的后背,衬衣早被汗水浸透,湿哒哒贴在身上。
她起身去衣帽间翻找着能够更换的衣服,重新打了一盆热水出来,温声和他说话:“宁北珩,你这样会感冒的,我帮你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青年微微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眸子转了转,定格在她脸上,然后又重新闭上。
很安心的模样啊……看他的神情,猜测他身体的不适有所缓解,喻潇尝试着解开他衬衣的纽扣。男人嗯了一声,没有反应。
很快把他的上衣扒下,喻潇拧了毛巾小声哄他:“宁北珩,你乖啊,擦了汗就可以睡觉啦……”
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喻潇尽量放轻动作,怕一不小心弄疼他。还好,就算是迷迷糊糊难受着,他也依然保持着乖顺,没有因为她的笨手笨脚而不耐烦。
等伺候完自家神明大人换上睡袍,喻潇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女生拉过被子帮他盖上,站在窗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不禁想起生病时的自己和照顾自己的父母——原来照顾人这么累的吗……啧啧,妈妈把自己拉扯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
身边是熟悉的清香,宁北珩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一睁眼便望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宁北珩不由一愣,就见眸子的主人猛地站起身,小声嚷嚷道:“宁北珩,你醒啦!”
她看起来精神不错,不过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显然在床边盯了他一夜。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你昨晚出了很多汗,我去给你倒杯温水,你等等。”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她蹦跳着跑去倒水。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印刻在脑海里,宁北珩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看着女生的身影,良久未回神。
小小,你为什么要回来……这个问题,昨晚再看到她的时候,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只不过当时兵荒马乱,他没能问出口。
“宁北珩。”她倒了杯水,自己抿了口,觉得温度正好,便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到杯子上,就着她的手喝水。
等他喝完水,喻潇放下杯子,爬到床上跪坐在他面前,正视他的眼睛,认真道:“宁北珩,我们好好谈谈。”
“嗯。”她穿着他的衬衣,跪坐下来时,衣摆刚好遮到腿根。宁北珩默默移开视线,耳朵尖尖悄无声息地再次红了。
“我昨天跑出去以后,一边走,一边想了很多,最后觉得我那么逃跑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我回来,想和你好好谈谈。”没有发现他的不自在,喻潇一板一眼地说道,“宁北珩,我昨天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现存的一些问题。”
“嗯。”他乖乖听她说。
“首先,关于喻家的那些女孩子——我不知道你把她们送去哪里,你说你没有伤她们的性命,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否给她们的余生做好了安排?”
没有迟疑,宁北珩微点头:“我给了她们我能做的最好的安排。”
“好,我相信你。”喻潇摸摸他的脑袋,继续道,“第二件事——我以前梦到过你。”说起自己的梦,喻潇眼里多了几分尴尬,“我想,那应该不是梦,而是蘅和你的回忆。我很担心,我现在这么喜欢你,是因为蘅的那些回忆,那种熟悉感让我失去了判断能力——如果是这样,对你对我都是很不公平的事。”
“小小……”小女孩敏感聪慧,他想,她肯定已经得出答案,自己才能在今天见到她。
“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最后发现,就算没有那些回忆,我还是挺喜欢你。”喻潇鼓着腮帮子,有些气恼,“宁北珩,我现在就想问你,你和我在一起这么久,在喜欢蘅之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女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她和蘅在他眼里就是同一个人,却偏偏要和自己分一个高下。
“毕竟轮回转世,蘅的记忆也没有完全恢复,我不知道,我和你记忆里的蘅有几分相似,又有多少不同。”喻潇抬起身凑近他,语调缓慢而认真,“宁北珩,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喜欢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个人。”而不是倚靠你对蘅的怀念,勉强维持你对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