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嘴角挑起抹邪笑,揪了片银杏叶子噙在嘴里,随手解了挽发的粗布条。一头海藻般浓密的秀发倾泻而下,月色下显得格外乌黑稠密。洗去易容妆的她是个明眸皓齿的秀丽姑娘,眉宇间尚存着几分青稚,端的是个刚刚十五的小姑娘。
轻叱一声,池疏影打马上前,“守城将官何在?”
城门楼里探出个人,“来者何人?”
“节度使府次女池疏影,深夜回城多有打扰,有劳将军开门。”城门紧闭,池疏影抱拳,仰头笑盈盈道。
城上人的面容隐匿在火把明灭见卷起的黑烟里,静了片刻,似是像谁问了请示,又问道,“有何凭证?”
“将军辛苦。”池疏影巧笑,她声音脆亮轻快,娇娇俏俏,“怪我贪玩儿,白日里自个儿溜出城去,忘了时辰又迷了路,这会儿才寻了回来,身上未带什么东西。不然将军遣人送我回节度使府?将军您知道,我大伯治家治军都是极严,若要大伯知道了我彻夜不归,少不得责罚我,将军您且通融一二?”
守城官也是有儿女的人,瞧她娇憨好似自家淘气小闺女的模样,也乐意卖个人情。
“请二小姐下马稍等,末将这就为您开门。”
“多谢将军。”
池疏影趁着这会儿功夫四下打量。桐州亦是西北要塞,瓮城式城防内外两道城墙,外城墙高十丈有余,青砖垒砌,仔细看去,依稀能在黯淡的火光里分辨出刀剑与投石机留下的痕迹。
城门缓缓开了道缝,守城官举着火把牵了池疏影的马引路,解释道,“二小姐莫怪末将多事。这不是朝廷新设了西北采访处置使么,刺史大人只道那边没安什么好心,吩咐这几日盯的紧些……”
池疏影恍然,“新设的采访处置使啊,我倒也听大伯和兄长说起过。咱们四州八县不受朝廷辖制,这可是先帝许诺我曾祖母的,如今却设个采访处置使想做什么!”
“这里头的心思,可不是路人皆知嘛。”守城官说着,瞥见池疏影腰间的弯刀,“您带刀入城只怕不合适,不如将兵刃取下交末将保管,到了节度使府上再归还与您?”
“哦,这双刀啊,好。”池疏影笑笑,说着双手摸向后腰,拔出双刀,“刀鞘便不必了吧?给。”
“谢二小姐通融。”
守城官去接那双刀,刀锋映过冷月,照见池疏影嘴角愈深的笑意。心头一紧,守城官直觉抽身后退!
“刷!”
却是比他更快三分,池疏影手腕一翻,反握过刀柄欺身而上!
一道惨呼,守城官右臂硬生生被削下一层皮肉,鲜血淋漓,登时染红了马缰。
“有诈!关城门!放箭!”
守城官惊恐向城内奔去,城墙上登时涌上两排弓箭手。反应之迅速,分明的有备而来。
池疏影哈哈一笑,翻身上马,甩着马鞭子冲着城门楼高喊笑道,“嘿,我说那我堂姐的舅父呀,您老是觉得自个儿多长了颗脑袋呢,还是似那猫儿一样有九条命呢?莫不是当真打算把本小姐当瓮中的鳖儿捉了,当做朝廷的探子,邀功吧?瞧瞧这尽心尽力给我堂姐当牛做马的劲儿呦,命都豁出去了不是?”
她时常深夜回城,见惯了守城士官们松松垮垮的模样。平日里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城门楼上猜拳赌骰子的吵闹声,今夜却这般安静,岂不有妖?至于什么因着朝廷采访处置使将至严查探子的说辞……若她当真只是吟诗绣花的大家闺秀兴许还信了,可她怎么接到的密令是,外松内紧,明尊暗防,谋定后动呢?不然她又何必扮作黑店劫他苏隽?
于是从她被那守城官牵了马、收要兵刃的时候,想到堂姐池清的舅父新任了步兵城防使,她便确定了,不过是那位堂姐搞出的幺蛾子。
“怎么的,连大将军敢做不敢认了?”池疏影走马笑道,“还是想直接下令把本小姐射成蚂蜂窝子去交差?别介呀,您不想活命就算了,也不想想手下的弟兄们?”
池疏影扬起马鞭,把城墙头上密密麻麻的箭头指了一圈,“待会儿谁放箭的,想清楚怎么给大公子交代了么?连将军必定许了各位兄弟不少的好处,可有命要没命用,可就不美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