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垛间的紧绷的弓弦轻轻吱呀了几声,寂静的夜里池疏影听的分明。
池疏影自知她带着三分威胁的喊话在兵士们心里起了作用,于是握着马缰笑得更加欢畅,“喂!连大乌龟!甭管打的什么心思也露个面儿呀,藏头缩尾的算什么本事?这门也不开箭也不放的,感情盘算着让本小姐喊哑了嗓子自个儿撞墙吗?哈哈哈哈……”
“将军您看……”
城墙上,低声耳语的是连府家将。话虽冲着连涛低语,眼光却瞟向了灯火通明的城门楼。
丝丝甜凉的气息从漏风的窗子里飘出来,在举动间就能冒出一身臭汗的闷热夏夜里,格外沁心的舒爽。
桐州城里,能这般奢靡用冰的人物着实不多……这家将暗自想着,再瞧瞧城下笑盈盈喊话的小姑娘,虽说这一身临危不乱的气度不愧是节度使府的种,只是……唉,同人不同命,可惜了。
“到底是个没家教的野丫头,牙尖嘴利,这般猖狂!”
任谁被这么骂做乌龟也不乐意。连涛面色难看,却因池疏影先声夺人点破节度使府内姐妹龃龉,也没胆子众目睽睽之下再喊出“放箭”二字,背个谋杀节度使府二小姐的罪名。倒不是担心旁的,只大公子有多疼护池疏影这个妹妹是桐州城众所周知的事情,要星星不给月亮,正如池疏影自己说的,大公子的怒火,他们担待不起。
“真缩回王八壳子里啦?成,您不开城门便不开,本姑娘喊的口干舌燥,这大热天儿的,怎么也得送口水吧?连乌龟?哈哈哈,连乌龟你听见了吗……”
池疏影在城下叽叽喳喳喊个不停,家将瞥见连涛额角青筋直暴,忙垂下目光装聋作哑。
“盯紧她。”
“是!”
连涛铁青着脸色走到城门楼前,犹豫片刻,魁梧大汉曲起手指叩了两下窗棂,压低了声音,“疏影小姐正在城下,末将不敢擅专,如何处置请大小姐示下。”
“辛苦堂舅了。”屋子里传出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池清推门走了出来。她十七上下的年纪,一张小脸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般灵秀清丽。便是池疏影向来对她没什么好感,也不得不承认,池清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头到脚,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侯门小姐的贵族教养。
池疏影看见池清出现在了墙头上,一时也愣了愣,“堂姐?”
“这位姑娘口才好生了的,只听你这一番说辞,我还当真会把你认作疏影妹妹了呢。”
池清含笑,一开口,竟是直接否了池疏影的身份。
座下马儿似乎也感到了处境不妙,一双前蹄不安地刨土。池疏影握着马缰的手紧了又紧,只得干笑,“大姐姐又和妹妹开玩笑,妹妹深夜回城是妹妹的不是,害的姐姐祖母担心,快开了城门,妹妹定凭姐姐处置好不好?”
这是在拿老祖宗压她,池清笑笑。“此女乃朝廷细作无疑。”她眼光寒凉,“放箭。”
“这……”连涛犹疑,“大公子那边……”
池清轻轻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池疏影紧握马缰的手上,启齿轻道,“难道堂舅觉得,我池清在节度使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他池臻吗?”
“末将惶恐!”
“那还担心的什么?万事有我池清担待。”
后一句池清声音一扬,让城墙上几百人听得清楚。连涛顿时有了底气,连声传令弓箭手放箭。却是那家将耳尖,听到池清转身时自言自语的低喃,“可笑,祸害留千年,她池疏影若能这么容易死了,我倒要烧香拜佛了。”
连涛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大胆细作,信口雌黄,射!”
话落,三面箭矢齐发,破空声呼啸,明晃晃的箭头雨倾般直冲池疏影袭来!
“池清你个疯子!”
不想池清说动手便动手,池疏影气急败坏,扯过缰绳回马疾奔。
西北民风彪悍,四州刺史府祖上皆为能征善战的大将,桐州刺史兼领镇西北军节度使,作为四州八县之首辖西北官军,更是以军法治家。便是池清池疏影这样的女儿家,骑射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
“池清!”池疏影不敢恋战,一面御马撤出城外,一面挥刀打落近身的箭矢怒道,“朝廷采访处置使将至,你却胡闹出般阵仗,我看你如何向伯父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