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起风
池疏影皱了皱眉，“受灾的地方多么？”
“还不算多。”文萱道，“大人已经下令，派镇西北军、青云卫帮各州县百姓收麦子，只是现在成熟的田地不多，大概还要一个多月才收的完。”
池疏影点点头，西北就是这样，靠天吃饭，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文遥挑了竹帘进来，禀道，“小姐，老夫人那边又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了。”
“急什么。”池疏影抚着镇纸笑笑，“就回我已经睡下了，明儿再去向祖母请安。”
文遥心领神会，“是。”
文萱眨了眨眼睛，“小姐，您今儿出去，做什么了？”以前小姐哪儿敢顶老夫人？
“嗯……”池疏影想了想，眨着漂亮的眼睛回她，“和堂姐在大街上大吵了一架。”
“啊？”文萱不敢想两位小姐捋袖子骂街的场面……
“哈哈。”池疏影发现没事儿了逗逗人也挺有趣的，“明儿你出去拉个说书先生问问，一准儿有话本子讲。”
“小姐！”文萱跺脚，“您就欺负我笨吧！”
池疏影哈哈笑，“不笨不笨，笨的人呐才不会承认自个儿笨呢。文遥，你说是不是？”
“小姐就别逗这个呆子了。”文遥打发了嬷嬷回来，也笑着拉着文萱道，“是好事，明儿你就明白了。”
文萱拉着文遥悄悄问，“你觉不觉得，咱们小姐私下里，比以前有人气儿多了？”
都一个屋子里呢，当她聋啊！池疏影扶额，“文萱，什么叫你家小姐有人气儿了？难道先前你私下里伺候的是个死人呀？”
“奴婢不敢！”文遥赶紧笑嘻嘻跑出去，又掀起竹帘探头笑道，“奴婢就是觉得，以前小姐可不会同奴婢玩笑的！别打我小姐那镇纸贵着呢！奴婢告退！”
池疏放下镇纸，摇头气的笑，“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还不是仗着小姐您疼她？”文遥沉稳得多，把书架上的东西一样样理好，在池疏影身边静静站定，只等池疏影吩咐。
池疏影翻来覆去那几封信看了几遍，也瞧不出什么不对来。放下信封，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胡四娘找到了吗？”
“回小姐，没有。”文遥自责不已，“属下惭愧……”
池疏影摆了摆手，“说这些没用。越是找不到，越证明胡四娘不简单。你这边盯紧桐州、敬州和蛇口关，我给娅卓去封信，请甘州往大漠查一查。”胡四娘也做过马匪，还是蔡勇的姘头，如果要逃，潜入大漠的可能最大。
“属下领命。”
“嗯，你下去吧，明儿你替我把信送出去。”
“是，文遥告退。”
娅卓是甘州刺史长女，池疏影的表妹，只比她兄妹小一岁，与池臻定有婚约。
池疏影慢悠悠地磨着墨，思忖着这一封信要怎么写。
她和娅卓的关系，可以说，相见不多，相交却深。父母和池臻在甘州住的那几年，这位表妹倒是时常与池臻玩耍。后来池臻被接回节度使府，第二年娅卓来小住了半个多月，与池疏影也有了联系。
娅卓父亲便是池疏影的大舅、甘州刺史。然而池疏影的这位大舅，自幼患有喘证，每年春夏尤甚。三年起动辄发病，已虚弱到了不能理事的地步。十二岁的娅卓硬是一手挑起整个甘州的担子，池疏影也挺佩服这个坚韧勇敢的表妹的。
一次偶然，娅卓在信里提及甘州困境，池疏影那时候初掌青云暗卫，见识比娅卓多一些，回信中提点一二，娅卓得了指点，从此对池疏影更信服了几分。遇上她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会写信问池疏影，一来二去，这对表姐妹准姑嫂的关系竟亲近许多。
如今甘州事务皆有娅卓一手打理，比之前两年，娅卓处理政务娴熟的多，却是二人书信往来有增无减，有时候哪怕娅卓处理过的事务，也要写信来问问池疏影的意见，叫她评点一二。叫池疏影觉得，自己快成她半个师傅了……
烛影斜斜，池疏影沾饱了墨，想好措辞，这才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池疏影的字体方正，笔锋暗藏凌厉，哪怕她会有意识收敛一二，仍会在不经意的一钩一捺一顿笔处，显出一角大漠里刮骨风沙的肃杀。
她的字，也是哥哥教的。
哥哥说，他们是权贵人家的孩子，不可以不识字。哥哥就带她到没人的沙丘上，在沙子里写下一个个字，教她念。后来哥哥教她用笔，用一段幼狼的尺骨做杆，又剪了他自己一截头发粘进去，修成笔头的形状，沾了污水教她在沙子上写字。
她不舍得用，只拿着笔偷偷摸摸地在手心里画，后来被哥哥发现了，把她好训了一顿……
哥哥……
上等的松烟墨透着股淡淡的清香，龙脑香的烟气一圈圈盘旋，渐渐也燃尽了。最后一缕青烟从扁圆香炉里吞吐着缓缓散尽，池疏影写完了信，搁下笔，静静地听着屋外风声大作。
她垫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望着烛焰里灯花静默地燃着……哥哥，起风了，你那里冷不冷？哥哥，你在哪儿？西北境况不妙，你到底，在哪儿呢……
夜里风刮得极大，池清穿着一身单薄的夏衫，立在檐下，倚着门扉望天。云影重重，深深浅浅的云影一层层掠过朦朦胧胧的月轮，总叫人想起风云变幻这个词来。
“我的姐儿，您怎么又这么折腾自个儿？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荀嬷嬷念叨着拿了披风过来，要给池清严严实实地裹上。
“嬷嬷，我不冷。”池清搓了搓手臂，推开荀嬷嬷好意，“这么吹着，我头脑清亮些。”
夏衫衣料轻薄，池清的这一身是素纱织的，平时走路便能带的飘起来，这会儿恨不得把大树也连根拔起的狂风，更吹得她飘摇如仙。
荀嬷嬷知道她在想白日的事情，叹气道，“嬷嬷活这大半辈子，见识的人多，姐儿您是个心善实诚的，可那个池疏影却是个妖女般的人物。她那一张嘴，正是她的理，反着也是她的理，能把死人说活了，您若把她的话当真记在心上，那才是真的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