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请旨
西北舆图在池疏影眼中缓缓铺展开来,四州八县的山山水水一笔笔一划划尽在池疏影眼中浮现:平原、丘陵、隔壁、大漠;关隘、村庄、梯田、驿道……炊烟袅袅,西北的风土人情,一向是淳朴自然的。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黑夜上——
哥哥教她,凡事无论胜算如何,要既有狡兔三窟的筹谋,又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胜券在握的事儿也不可轻敌,渺茫无望的事情也不可气馁。
“我得从死局里,寻出条生路。”池疏影搁下笔,把目光放得更远——
“我的战场,在京城。”
云枫看过密信,“甘州来报,”他把密信给苏隽看,“甘州募兵令已下,年后初四,全境军民备战。”
苏隽没接,只问道,“名义?”
“剿匪。”
“剿匪?”苏隽冷哼,“剿匪是假,备战是真。”
云枫看着苏隽的模样,叹了口气,拍了下他肩膀劝道,“事已至此,请旨吧。”
苏隽沉着面色,没有说话。
云枫摇头,“池疏影八岁重归节度使府,与池臻得以认祖归宗;十岁入青云暗卫,十三岁得暗卫指挥使,被池老夫人拟为敬州留后。池疏影从不行无目的之事,不做无功之劳。”
云枫的话已说的很明白,苏隽听得懂。他想起来数月之前,云枫似乎不止一次地提过,池疏影——不是善茬儿。
苏隽自嘲一笑,“云兄提点的是,是我迷惘了。”
云枫点点头,便听见苏隽问,“何记父女情况如何?”
“何记多年来行事谨慎,除却与胡四娘往来密切之外,其余罪名皆无实证。”云枫道,“既无实证,总有斡旋余地。”
“罪状里未提及何记私通关东?”
“未曾。”
“嗯。”苏隽了然,“不出所料。”
“逸风。”
云枫深沉的目光表明了他的态度,苏隽起身,“我去请旨。”
何桃儿在狱中听官吏念完罪状,抬眼轻笑道,“这罪名有意思,我要见池疏影。”
“我在。”
池疏影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颔首示意狱卒退下,向何桃儿道,“胡姑娘在狱中,可还住得惯?”
何桃儿倚在茅草堆里,笑着反问,“呦,难不成我住的不惯了,您池二小姐便开恩放我出去不成?”
池疏影笑着看她,用眼神告诉她什么叫做说说而已的客气。
静默片刻,何桃儿挑眉。
“有意思。我还当池二小姐把我囚禁在此,或是威逼,或是利诱,要我改投您麾下来着。看您这一言不发的意思,难道,我想岔了?”
“我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池疏影也坦诚,“我可不觉得我有这本事。”
“哈哈,枉我昨儿想了一宿,该怎么诈降才能取信二小姐呢。”
这话池疏影自是不会当真的,何桃儿也不指望池疏影有什么回应,又问道,“既然池二小姐不是来劝降的,桃儿愚钝,倒是不明白二小姐屈尊降贵来这儿的用意了。”
“看你住不住得惯,”池疏影看过阴暗的牢房四壁,“只怕慢怠了胡姑娘,你一声不吭跑出去了可怎么办?”
这只差没明着说防着何桃儿越狱了,何桃儿听了咯咯笑,“二小姐放心,我可打定主意要叫你骑虎难下呢,怎么舍得自己跑出去呢?”
池疏影忽然觉得,何桃儿骨子里像极了胡四娘,也与自己有几分类似。粗粝的风雕琢了女儿家的妩媚娇软,那股带着大漠尘沙的不羁,是她们镌刻入骨的本色,也是撑起脊骨的保护。
池疏影蓦地便觉索然无味,“如此,”她道,“胡姑娘不妨多在这儿养养神。”
“怎么?不能给我按个越狱潜逃的罪名,是不是很可惜?”
池疏影没说话,何桃儿笑的更愉悦,“不知池二小姐打算如何定我的罪?便是唯一有实证的一条,我是马匪之女,什么时候出身是过错了?你落实不了我的死罪却不顾如何收场也要联合甘州将我下狱,若我猜得没错,你打的是以静制动的主意。我何记父女身陷囹圄,要我们自乱阵脚,乱中出错,你好寻出破绽,是吗?”
这是挑衅,也是试探。池疏影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牢狱里日子无聊难捱,胡姑娘既然这么聪明,这些日子不妨多琢磨琢磨,你猜的对不对呀?”
何桃儿扬起下巴,“我不信你没抓住我真正的把柄,但是你却没有拿出来。是想给我致命一击呢?还是——不敢?”
池疏影莞尔,“胡姑娘果然不愧是做了何记多年少东家的人,这个时候还不忘探我虚实。”她淡笑着拂去袖口上不慎粘上的灰尘,“不过你大概需要先搞明白一点,这牢狱之中,可不是你何记的谈判桌。”
池疏影转身要走,何桃儿在她身后扬声道——
“池疏影你不敢!我何记受西北百姓爱戴,你怕揭露我们世代忠心朝廷,池旭几十年的愚民之策的那些污蔑朝廷关东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池疏影回头,“我的确不愿民心生乱,但你说不敢,确是太高估自个儿了。”她一笑,“是不是愚民,不在于你何记为谁办事,而在于——西北危难之时,我节度使府站在哪边。”
当日池老夫人出马,赈灾粮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事后池疏影听了文遥回报摇头,池言优柔寡断,虽说仁孝爱民是上位者高贵的品德,可在西北这样的烂摊子中,便显得束手束脚、进退维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