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急着拒绝我。”娅卓正色,“疏影姐,你好好想一想,现下我们四面受敌,能投靠的,只有犬狄了。”
池疏影低头没吭声,娅卓转到她面前,继续道,“在西北和他们打持久战,伤的是西北的根基。关东收复西北之心已决,你我蜉蝣,安能撼树?”
“你和犬狄通信了?”
“是。”娅卓承认,“犬狄可汗许诺我,若率部投靠他帐下,则尼舒山南麓的草场,可分拨于我安置族人。”
“之前,我的确想过率部迁徙。”池疏影思忖着说,“只是我的打算是西出玉门,联络西域,清扫大漠马匪,扼控丝路,以观其变。”
“可西域诸国早和关东媾和,大漠西域,玉门关外,是敌非友。”
“我先祖,为抵御犬狄避退西北,”池疏影皱着眉反问娅卓,“难道我今日,却要托庇于犬狄?还要借犬狄兵卒反攻故土?娅卓,这太荒唐了。”
“时过境迁啊疏影姐!今非昔比,哪有永远的敌人呢?”娅卓劝她,“当年犬狄犯境,西域是西北的盟友,关东是西北的同胞。可你看现在,关东大军压境,西域诸国倒戈,连雪山之南的浑卡族人也火上浇油……你我孤立无援!只有犬狄,能施舍三寸容身之处给你我的,只有犬狄了。”
凛冽的空气灌进肺叶,池疏影倒吸一口凉气,“你让我想一想。”
“可你别忘了,我是犬狄人,甘州大半都是犬狄人。你娘,我的姑母,身体里也留着一半犬狄人的血。”
“不,娅卓,这不一样。”归化多年的犬狄粟末部,和草原上那些侵略奴役过前朝的的犬狄部落王国不一样。
“难道你甘心让表哥死的这样憋屈么?还是你甘心看着我们大好的西北被关东搞得硝烟四起四分五裂、田园荒芜寸草不生?你甘心吗!”
高原上长大的犬狄姑娘骨子里是爱恨分明的勇敢坚韧,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对池疏影说,“疏影姐,我不甘心。家仇国恨,我一定要报。”
“甘州无险可守,我已经放弃了甘州。”娅卓又抛出一条重消息,“之前我控制了原州西路,若往犬狄去,可以走这一条路。只是要早下决定,依照现在的攻势,我不知道还守得住几日。凭西北弹丸之地抗衡不了关东,只有犬狄;西北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有犬狄!”
“你且容我想一想。”池疏影疲惫地揉着发疼的脑袋,“先去看我娘吧,日落前,我给你答复。”
……
无论是坚守西北打持久战消耗战,还是迁徙犬狄保存实力,眼前摆在池疏影面前、最要紧的事情,是突围出桐州城。
何桃儿是真狠,撤退出桐州前,她下令一把火烧光了桐州城内的粮仓。现在支撑驻军的粮食,都是从百姓家里挨家挨户募集来的。再不突围出城,至多到下个月,城里的军民百姓,可都要扒墙灰打点五脏庙了。
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点起灯烛。夜色里的桐州城,掩映在影影绰绰的阑珊灯火里。
庭院里清了场,数日前血案的痕迹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石阶缝隙里隐约星许的红褐色污迹,是当日血溅五尺的证据。
文萱庞丫丫等人举着火把围在四周,庭院正中央,一排并着三座方方正正的柴火堆——
三具尸首,就静静地在上面。
池疏影和娅卓站在一起,离池老夫人和池臻的尸体最近。
“祖母,哥哥。”她最后替二人整理了仪容,轻声道,“安心走吧,以后,西北交给我。”
池疏影向池臻承诺,“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娘,不会再让她操心了。”
她顿了下,又对池老夫人道,“祖母,我决定了,暂且退避犬狄。有朝一日,我一定带着族人重归西北。西北人的血不会白流,谁也抢不走我们的家土,会回来的,一定。”
池疏影说罢,转身,暗沉沉的夜幕下,火光照得她坚毅的眉眼烨烨发亮——
“文萱。”
“在。”
“——放火。”
“是!”
三簇火光滚滚腾起,浓浓的黑烟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中,寂静的庭院,只有柴火噼里啪啦地炸响……
池疏影朝着在烈火中燃烧的尸身肃然长跪,她身后,庭院中的每个人也都随她跪下——
“疏影……”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池疏影俯首,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不肖……”
……
城外,何记粮仓。
何记粮仓里如今驻扎的是关东来的朝廷军队,这里原本就是军事重地,二十多年前何记接手转做民用后,从没有停止过修缮。如今,不但有充足的粮草供给大军,更有两座高高的瞭望台,可以望见桐州城里的动静。
苏笉拥着厚厚的貂裘扶着侍女走上高塔,“我还道怎么哪里都不见你们,原来都在这儿呢。”
她示意丫鬟水粉把两个热乎乎的手炉送给何桃儿与池清,笑盈盈地嗔道,“深更半夜的,在这风口上,你们也不怕冷?”
池清两个接了,道了谢,就听见苏笉说了声客气,又问,“看见什么了?”
节度使府里的火堆已经渐熄,何桃儿见池清没有说话的意思,就道,“方才看见节度使府里起了火,便请二位来看一看。”她向苏笉指了方向,“这会儿快要灭了。”
“哦?”苏笉接了镜筒眺望,“确定是节度使府?火势大么?着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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