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隽没理她,转向池疏影,望着她身侧的棺材,低头低声道,“对不起。”
池疏影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苏隽问,“可说了什么?”
池疏影只用冰冷的四个字回答了他,“与你无关。”
苏隽默然。
苏笉皱起眉头,正要差人拉开苏隽,却被苏笗按住手肘。
“五妹,”苏笗的语气不容反驳,“杀人不过头点地,人死灯灭,可以了。”
“可以了?”苏笉反问,“三姐,你知道我要查什么。”
“我知道。”苏笗语气坚定,“但是死者为大,叫他们入土为安吧。”
“妇人之仁!”苏笉拂袖,却见陈宪也站在苏笗的一边,看着她的目光极是不赞同。
“你们……”苏笉气的叹气,“妇人之仁!”
池疏影就看着他们争执,和紧张得屏气凝神的娅卓迅速碰了下眼神——她们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苏隽的目光最终从属于池疏影的那口棺材上移开,侧身避让到路旁——
“请。”
……
没有仪仗,没有鼓乐二百人的送灵队伍,在朝廷军队的严密“护送”之下,静悄悄地、沉肃地走向通向池氏墓园的山路。
池氏墓园,外人不得擅入。
在池疏影与娅卓的坚持下,苏笉等人停在了山脚下,却也严严实实把守住了各个出山的路口。
山道上,娅卓谨慎地观察着山势,凑近池疏影摇头,“不好办。”
池疏影看了眼山路上嶙峋的山石,低声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苏笗陈宪都是方正的人,就算苏笉要对他们下杀手,也不会选在他们护送灵柩上山的路上。最妙的是趁着他们上山时候安排人手埋伏,等他们下了葬,安置好先人,正是疲累又伤心的时候,正好在下山路上一网打尽。
——若换做池疏影,她就这么安排。
“怎么办?”娅卓问。
池疏影回望一眼山路,转了一座山坳,这里已经望不清山脚下苏笉的人马了。
“咱们得快些。”池疏影抬手叫队伍停下,“开棺。”
框框当当三口黑棺砸开,棺中乾坤一览无余——
三口棺材里,满满当当,盛着的是一排排上百件刀剑兵器!
——池疏影要突围求生,苏笉要斩草除根。这一场出殡,各有各的盘算,端的看谁更技高一筹。
没有多余的废话,人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柄柄乌亮的精钢弯刀分发到二百名青云暗卫手中,池疏影又分出四十人护送池娘与英喀什躲进山里,一百二十人在娅卓的带领下把守住上山的道路拉起防线,她带着剩下的三十人,带着装着池臻三人骨灰的坛子,上山下葬。
池氏墓园在半山腰上。
这是在隆德大长公主西迁后才建起的墓园,最早下葬的先祖也不过百年,和陇右池氏几百年的历史相比,连祖坟都算不上。
但墓碑却是不少,一座连着一座,有将近半数都是衣冠冢——
葬在这里的池氏先祖,大多都战死在了当年抵御犬狄入侵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或是阵亡在蛇口关下,或是牺牲在原州北境防线上,寻不回尸首的,不在少数。
那时候西北贫瘠的很,隆德公主还要省吃俭用挤出口粮供给军饷,更不必说陪葬了。因而西北池氏向来薄葬,整整齐齐的一列列坟茔墓碑排好,一家一姓的父子兄弟挨在一起,还有娶进门的夫人、没出嫁的女儿,死了也贴着挨着是一家子,挺好。
自从西北内乱打起仗后,这里就没有什么人打理了。冬日里,光秃秃的山头,一座又一座的坟茔,显出一种萧凉颓废的颜色。
曾经荣光无限的西北池氏,到底是没落了。
繁盛之后,可以证明西北池氏存在的,只有这里光秃秃的、一座连着一座的坟丘。
骨灰坛子小,刨坑没有废什么力气。宋嬷嬷的骨灰安葬在池老夫人身边,三尊骨灰坛下葬,池疏影跪下,向着三座墓碑,深深地、郑重地叩了头。
两块半枚玉印被她摆在池臻墓前。
两块玉印合拢在一起,完完整整的,一半刻着芙蓉出水图,一半刻着“函锋营军”四个大字。
墓碑上,刻着池疏影的名字,池疏影启齿喃喃,“哥哥……对不起……”
池臻死了,死在桐州城下;
池疏影也死了,死在那夜祠堂的誓言里。
——池臻可以死,池疏影也可以死,但是西北,不能死。
墓园里一座座墓碑肃立,仿若无声地再说,西北,不亡。
池疏影低头,手指在玉印上留恋拂过——
“哥哥……”她呢喃,“对不起……”
两块玉印被她合拢着放在池臻骨灰坛旁,池疏影扶着膝盖站起来,文遥上前扶她——
“小姐你……”文遥看见了坟坑里端端正正摆着的玉印,惊讶地问,“您这是……”
池疏影什么也没有解释,说,“封墓。”
士兵挥起铁铲,扬起一铲铲黄土,撒在白瓷坛上,撒在曾经号令威震江南江北的函锋营军的大印上。葬了骨灰和玉印,也从此,葬送了池疏影所有的儿女情长……
看着最后一抹白色被黄土掩埋,池疏影转身——
“下山。”
……
池疏影下山与娅卓汇合,却在半途上,遇到了匆匆上山的娅卓——
“怎么了?”
娅卓让她看远处山路上向这边蜿蜒行进的骑兵,一眼看过去,不下三百人,全副武装、披麻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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