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桃儿气急了,也心疼极了,凝视着尉迟屹脸上的面具,又问他,“哪怕你再不能以你尉迟屹的身份出现?哪怕你永远只能以面具示人?哪怕你要这样不人不鬼的过一辈子?尉迟屹,你傻不傻啊!”
尉迟屹没有说话,何桃儿又哭又笑地捶他,“尉迟屹,你是个傻子!你就是个大傻子!”
怎么可以有这么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赤诚忠心?
怎么可以有这样傻的人?她就在他眼前,也不能叫他认出来,她就是舒楠啊!
尉迟屹顶天立地,任由何桃儿捶他。亲兵有事来禀报,不妨看见这一幕,尴尬的不知所措。
“什么事?”尉迟屹问他。
“禀将军!”亲兵赶紧肃立,大声道,“都收拾好了,何时开拔,请将军示下!”
他们是在急行军中,只休整一刻钟,何桃儿追了来,才能和尉迟屹多说几句话。
可时间紧迫,朝廷的追兵就在后面,尉迟屹不敢多耽误,道,“传令,即刻开拔。”
“是!”
亲兵跑去传令,尉迟屹向何桃儿说,“何少东家若是无事,请回吧。”
何桃儿猛地一抽。
“你真要去犬狄?”何桃儿最后问,“你还要追随池臻吗?尉迟屹,你不欠他们,你们尉迟家不欠他们姓池的!”
尉迟屹不为所动,“我们是家臣,家将。”
他说罢,转身,上马去追已经开拔的大军。
“尉迟屹!”何桃儿咬牙切齿地在他身后大声喊,“你走了就别回来!死在犬狄,永远别回来!”
没有停留,尉迟屹走的很干脆——这个问题于他,完全不需要选择。
……
大军过后,只有踏起的尘埃浮土在凛冽的风里飘扬。
何桃儿疲累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恨恨地、却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语,“尉迟屹,你怎么能这么傻,这么傻啊……”
何桃儿喜欢尉迟屹,并不是因为作为舒楠和尉迟屹的兄弟感情。
何桃儿想,她和尉迟屹,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尉迟屹仿佛是带着光环而生,永远活在阳光里,哪怕曾经跌落尘埃,哪怕如今身份不明,也是永远一片赤胆忠心肝胆相照,那样的忠诚,令人安心,叫她忍不住爱慕,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而她呢?何桃儿不敢和尉迟屹比,她是马匪的女儿,她从小就知道。她背负着罪孽出生,懂事后就开始学着接手何记,知道何记在西北这盘大棋里的角色。义父疼她,器重她,慢慢把何记和暗桩都给她打理,她没有辜负义父的信任,做得很好,笑里藏刀,杀伐果决,她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一名出色的暗桩。
当年人人称道“何小菩萨”的何桃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她继承了父亲的凶狠、母亲的奸狡、义父的精明,她是一个出色的商人、一名出色的暗桩,两面三刀,唯利是图。
她替很多人做过事,池清,苏隽,云枫,苏笉……立场?不,暗桩和商人不需要立场,只有利益。
何桃儿不能理解尉迟屹的忠诚,越是不能理解,越是弥足珍贵。
可惜……这一份傻乎乎的忠诚,令他们,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何桃儿伏在地上哭。
这些生在漩涡中心,放弃、或是被迫放弃爱情和婚姻的姑娘啊,不止有项玥、有池清、有池疏影、有娅卓,还有她——何桃儿……
年轻姑娘们那不染污瑕的感情呀,她们努力过,奋争过,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一般地牺牲过,却终抵不过世俗的滚滚洪流,啪的一声轻响,碾作齑粉,如镜花水月,皆成幻影……
……
宁希1092年,二月二十八。
这一日,西北不愿归降朝廷的军民百姓终于在犬狄南境集结,六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堪称宁希历史上又一笔庞大壮观的移民史。
而这一日,西北收复的消息传遍宁希大江南北,有人日夜兼程奔袭千里,终于从宁希的最东南方菀南临海,赶到了西北桐州。
——西北桐州,池氏墓园。
池清重伤未愈,池氏墓园,更疏于打理了。
初春时节,半山腰还有些冷。早发的野草爬上坟头,星星点点的,显出一种鲜嫩新发的生命向没落荒凉的抗争。但这抗争太弱太小,更显得衰败可怜了。
披星戴月赶来的年轻男子一路策马狂奔,站在墓碑前,他颤抖着伸出手,确认了许多遍,终于相信,眼前的墓碑,写的是——
池疏影墓。
“……小影!”
年轻的男人不敢相信,他方寸大乱,徒手就去挖墓碑后的坟丘。他挖了很久,挖的一双手血肉模糊,终于挖到了坟丘下的东西——
一个骨灰坛,两块玉印。
两块玉印,一半刻着芙蓉出水图,一半刻着“函锋营军”。
折了一指的手掌抚过白瓷骨灰坛,在玉色的瓷坛上,留下一道道污脏的血迹……
——楚琛到了。
八年的坚守,八年的等待,池疏影心灰意冷,疲惫又绝望。在池疏影被西北的担子压的透不过气来以后,在池疏影终于埋葬了她的感情、放弃了她的哥哥后……
楚琛,到了。
楚琛到了,颤抖地在池疏影的坟前,弯下了膝盖。
伊人不再。
男儿有泪不轻弹,楚琛悲痛又悔恨,不能自已。
“阿琛。”
楚琛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背后有人唤他。
“我们没有料到……实在是意外,”来人也很难过,说,“抱歉,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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