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影摇摇头,这必须她来。拂开娅卓的手,她向前一步正色——
“我说,西北六十万军民不可分割。多则五年八年,少则三年两年,我们要回西北。”
欢宴的犬狄汗王们静了下,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络腮胡的可汗终于放下手里油乎乎的烤羊腿,说,“南人奸狡,掉进他们嘴里的肉,你还想抠出来?哈哈,不可能!小子,莫说五年八年,便是三年,你回去,只怕你节度使府也被拆了!我看你顺眼,来我帐下,我给你一万头牛,十万只羊,把我的女儿嫁给你,怎么样?”
这一位可汗女人多的自己都数不清,女儿就更多了,不说百八十个,三四十个总是有的。送起人来比他惯用的马鞭还不心疼。
一万头牛,十万只羊,再加上一个女人,换来西北六十万军民,真是再划算不过了。
“池臻——谢汗王厚爱。”池疏影低头行礼,隐去眼里的愤怒和不甘,再抬头,脸上只剩了寸步不让的坚持——
“然我西北之人,非忍气吞声之辈,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求蝼蚁偷生,我等屈膝归顺宁朝便可,何苦背井离乡、出走草原求诸位汗王庇护?我池臻,未及弱冠小儿,无奈率部托庇犬狄翼下,惟求诸位汗王,念舅甥情谊,许我部休养备战。此再造之恩……”
池疏影说着向他们跪下,“众位舅父恩同再造,池臻此生不忘,必以重报!”
……
络腮胡的大可汗盯着池疏影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个五十出头的老汗王不悦地丢了羊骨头,嗤笑,“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真不知天高地厚!”
……
池疏影坚定地看着上首的可汗,对四起的嘲讽和谩骂置若罔闻。
大可汗轻慢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不行,你不行。弱鸡似的,打仗你们不行,还得我们来。”
池疏影语气依旧的强硬,“我西北人的恩怨,我们自己解决。”
这一位大可汗是踩着父母兄弟的血入主王帐的,执掌犬狄铁骑二十多年,灭在他手里的部落不知其数。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直白的顶撞了?
上一个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如果投胎顺利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儿女成群了。
他危险地一眯眼睛,“你不乐意。”
陈述的语调,危险的语气。不同意奉上六十万军民充作犬狄贵族的奴隶,不同意就此归入犬狄。
乱哄哄的犬狄王帐,一瞬间就安静了。
之前趾高气扬的汗王们蓦地一静,人人屏气凝神——他们知道,这一位本性凶残的大可汗,发怒了。
犬狄汗王们怕这一位大可汗,可池疏影知道,她不能怕,不能退缩。
“是。”迎着犬狄王吃人雄狮一样的目光,池疏影姿态谦逊,却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说,“我不同意。”
没有任何一头雄狮允许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犬狄王暴喝,“不是归降于我,你来我的草原做什么!”
“为了活下去,为了打回去!”池疏影无畏回视,“为了报仇。”她说,“为了复仇,求可汗容我休整三年,待我率部重归四州八县,愿奉可汗为王,称臣纳贡。求可汗,暂容我等安身。”
血仇血仇,见血成仇。
如果说去年的这个时候,西北人对于朝廷的抗拒还只是来自于父辈口耳相传家史和老一辈镇西北军节度使府的影响,那么今日,这一份抗拒早已被死在关东军团刀枪马蹄下的亲友的鲜血浸透。除非这一代人慢慢老去逝去,否则,这是永远不可能弥合的伤口。血海深仇,是无底的深渊。一条条人命填进去,却将这裂隙撕裂的更深,更重。
——深仇大恨横在眼前,池疏影觉得,向犬狄人屈膝臣服,原来并不是那样不能接受……
犬狄王站了起来。
犬狄人身材高大,犬狄王更是犬狄汉子中体魄强健的佼佼者。
他一站起来,池疏影就不得不仰头看他。他身材魁梧,一条胳膊比池疏影的小腿还粗,一块块肌肉鼓暴,小臂上套着一圈圈铜环,一捏拳头,满大帐里只听见卡蹦卡蹦的骨节脆响声。
犬狄王足足比池疏影高了三头,站在池疏影面前,好像一座小山。所以,那一句“你们南人都像弱鸡”,不管有没有嘲笑的意思,这位汗王真的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接着,站在池疏影面前的犬狄王,突然伸出手一抓,揪着池疏影的衣领,就将她毫不费力地掂的脚尖离地——
“你小子,”掂起池疏影,犬狄王粗重的、带着浓重羊膻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狞笑道,“想得美!”
“我的草原,我说了算!”放开池疏影衣领,犬狄王转而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按倒在地迫近了反问,“你小子,算什么东西!还想打回西北?不看看自己斤两!就凭你那些逃来的残兵败将?蠢货!”
在犬狄王面前,池疏影憋得脸红,却恨没有任何挣扎反抗的力气。
甚至,被掐住脖子的她,连说一句“我可以”也发不出声。
屈辱么?屈辱啊。
愤恨么?愤恨啊。
自从八岁重回节度使府,锦衣玉食的池二小姐,莫说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池臻了,便是对她甚是严苛的池老夫人,又什么时候舍得动她一根指头?
池疏影被犬狄王魁梧的身材投下阴影严严实实罩住,窒息感、无助感、绝望感接踵袭来,仿若又回到年幼时大漠里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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