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懒接过下人递进来的茶壶,重重的将门关回来。
外面人来人往太多,就算再保持安静总会有一些杂音。他最讨厌杂音,尤其是还有客人的时候。
当然宁长悠也讨厌杂音,毕竟分辨萧云卓和秦小姐之间你来我往机锋中的弦外之音已经够累。
萧云卓这个人那,还真是一个会打机锋的人。
他忍不住感叹。
难怪秦小姐当初不愿意嫁给他,甚至在明明有机会留在萧家的情况下执意要解除婚约。
两个人的性格原本就不合适,秦小姐是一个虽然话不多却很直爽的女子,萧云卓虽然也话不多,但心中的弯弯绕绕太多。
彼此做不到坦诚相见全心相对,就算强行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为貌合神离的怨偶。
这个道理,还是他父亲告诉他的。
他的母亲去世以后,他父亲终身未娶,原因就是知己难寻。
寻一个知己就已经如此不容易,更何况知己还要成为夫妻,这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宁长悠突然想到,那自己呢?
自己这辈子是否有那么一点点小希望,找到一个能够做红颜知己的女人,相伴过剩余不久的一生?
他被这个想法狠狠的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想到红颜知己,而是因为相伴过一生。
在此之前,因为自认为是个短命的人,他一直觉得既然短命就不想再祸害人,娶妻生子的事,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那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宁长悠抬起头看向秦小姐,秦小姐正点着头和萧云卓说话。他看见秦小姐樱桃小嘴一张一合,却完全没有听进去在说什么。
他想起她那天的承诺和今天的回答,之前因为各种玩笑和欢乐压抑下去的怪异的感觉又蔓延上来。
说起来,他应该为自己高兴,毕竟再一次有了生的希望。虽然希望很渺茫而不切实际,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更何况有人为能让自己活着而奔走。
但是她那句趣言是什么意思呢?是单纯的为了让他更加相信她吗?
这样的想法再次吓到他,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从心底盼望希望渴望而且醉心于和秦小姐呆在一起!
“啪!”
秦小姐和萧云卓停下说话看过去,宁长悠失手把手中的茶盏给打了,茶水顺着案几往下流,瞬间沾湿了衣袖。
“宁公子?”
秦小姐关切的喊道,候在一旁无聊到快打瞌睡的阿懒连忙走过来。
“这是怎么了?”
萧云卓皱眉,回想刚才对话是否有什么不妥,宁长悠的样子看着可不是失手那么简单。
秦小姐起身,疾步走到宁长悠面前,宁长悠已经在阿懒的推搡之下回过神。
“我没什么,有点太累了。”
宁长悠满脸歉意,脸色微讪,他不敢把心思诉之于口,更不敢在这个时候直面秦小姐的眼睛。
但是秦小姐却没有接受他的躲闪,一把抓过他的手袖子一掀直接搭脉。
宁长悠想起之前的承诺,一边抽手一边解释。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所以走神了。”
当然他的反抗并没有成功,秦小姐稳稳的抓住手,皱着眉头不说话。
宁长悠不敢太用力,担心弄伤秦小姐,尤其是伤了她的一片好意,还有那一片好意上刚刚建立的关系。
萧云卓看不见这边的情况,跟着起身走过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这?”
秦小姐还未等萧云卓说下去就抽回手,紧皱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没什么,想太多。”
她责备的看了一眼宁长悠,对着阿懒吩咐。
“阿勤给你的红瓷瓶呢,拿出来放在你主子面前,让他继续想!”
阿懒知道这是生气了,但是红瓷瓶并不在他身上,这时候只好傻在原地。
宁长悠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事,连忙掏出瓷瓶打开放在案几上,顺带挺直身板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
秦小姐没有再看他,回到主位坐下。
萧云卓纵然有千万个疑问,这时候也不好再纠缠,跟着回去坐下。
“我略懂医术,所以宁小王爷住在我这,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我给他看病。”
秦小姐开口说道,这句话让萧云卓和宁长悠双双惊讶不已。
萧云卓惊讶的是前半句,略懂医术?
以他所知这完全不可能,当初秦嫃嫃到他们萧家的时候就六岁,这些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哪学的医术?
“小时候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大夫,我就是跟他入的门。后来到了你家,你祖父给我买了很多医书,所以我就学会了。”
这倒有可能,萧老太爷去世前一直神神秘秘,每日带着秦小姐在院子里吟诗作对,出点钱买点杂书给她也正常。
但是书呢?
他记得听萧云燕说过,秦小姐走的时候两手空空,曾经住过的院子里除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其他的可是什么都没有。
“书我背熟以后就让青青拿去玩了。”
所以有可能是烧了,有可能是撕了有可能是卖了,还有可能是埋了。
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书就是不见了!
“这件事你也不用太纠结,我会和你解释,也是因为想你替我保密。”
保密?
萧云卓挑眉,为什么要保密?
他想起之前的那三张方子,现在还由他收着。
之前那件事不了了之,人死不能复生,真正死因由不变细说,所以连带方子都没有人再在意。
当然这也有一部分是他的功劳,他把事情压下来,所以方子归了他。
不过方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根本没往医术方面想。寻常的方子,寻常的病,最多也就算个对症下药,不值一提。
但是能治好宁长悠的病却不是。这是天大奇闻,这是好消息!
为什么要保密?
“那是因为我只懂一点点,所以不是什么病都会看。”
秦小姐垂目,语气平缓,停顿了以后继续往下说。
“而且你也不希望,你曾经的未婚妻,在萧家的时候,为了自保自学成医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吧?”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
萧云卓惊讶,从坐下到现在,两个人言谈说不上愉快自在却还有礼有节,怎么突然就用上威胁了?
“若是你答应我,这件事情你对谁都不说,我将记你这个情,以后一定会还。”
口气又放软了,这算给一棒子又给个枣么?
萧云卓突然笑了,他可什么都没说,也没说要说出去啊。
“好,我答应你。”
他说道,当然不是为了让她记他这个情。
“我一定会言而有信。”
秦小姐施礼谢过,转头看向宁长悠。
宁长悠连忙收起满脸的惊讶垂下头,模样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突然失神,这个原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也不会被第三个人知晓。
秦小姐收回视线,门外有人推门而进,禀告说院子里的灯笼都装完了。
秦小姐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宁长悠。
来禀告的人是宁长悠的护卫,理应由他来首肯。
宁长悠会意点头,看了一眼秦小姐。
往常这样的事情,秦小姐并不会太分彼此。大概今天是因为萧云卓在的缘故吧。
话说回来,她对他和萧云卓,还真是不一样的。
宁长悠垂目,看着案几上的瓷瓶,瓷瓶里香气清幽淼淼,一阵又一阵的钻进宁长悠的鼻子里。
他感觉全身上下的疲累都消失不见,头部的肿胀感也减轻很多。
这还真是一瓶神奇的东西。
他抬起手贴在胸前,秦小姐刚才送的红封就在这里。里面的方子回头该找人好好看看,毕竟这一瓶东西不知道能用多久,也该早点做些起来备用。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刚才惊讶的原因。
他似乎从未想过一个问题,秦小姐的博学多才,博闻广记,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从一开始的一眼认出他,到后来的一眼认出火凤琴,再接下来认出玉石,开出药方,会做饭,会弹琴,能谈天,能说地,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能做到的。
更何况她这样的身份。
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质疑过怀疑过否认过这些事情,甚至和顾长卿一样无条件相信她陪伴她。
而她似乎也从未想要给出任何解释。
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他相信自己若是真的问,秦小姐肯定会答。毕竟她是一个如此坦承直爽豪放的沉默女子。
只不过换成萧云卓的话,人家还未问出口,她已经秉承了直爽豪放的个性,却抛弃了沉默这一点,千千后后里里外外把事情讲了个通透。
这说明,他和萧云卓还是不一样的。
“其实有些时候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根本没有那么理由。又或者,人家不愿意给你理由,是因为信你,而不是因为不愿意。”
秦小姐突然说道,这句话将宁长悠从沉思中拉回来。
只是因为信你,而不是因为不愿意。
宁长悠脸上展开笑容,这大概就是秦小姐给他的解释。
短短一句话,抵得过她和萧云卓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