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卓疾步走向比武台,站到两个人中间。
比起其他人上来以后剑拔弩张的气势,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是融洽的多,甚至比刚才在台下对峙的时候还要缓和。
宁成启的表现,不像是上来比武招亲的,反而像是上来一日游的,只不过时间比较晚,场合又比较怪。
而侯凌殇则是沉默,沉默的站在原地,身边围着他的兄弟。
谁都不是没有人的人,宁成启有随侍亲卫,侯凌殇也有兄弟。
兄弟中有略通跌打损伤的,看了侯凌殇身上的伤以后,脸色不怎么好看。
“大哥!”
侯凌殇挡住他说下去,他受了什么伤他自己清楚,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如今只不过是怎么把戏唱下去。
中人也派人请来了大夫,因为刚才那人伤的比较重,所以先给他看,如今走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侯凌殇。
“侯大爷,我给您看看伤?”
侯凌殇在代地的风评不错,对底层百姓帮助很大,中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请来的大夫并不是什么名医圣手,而是最常见的治疗外伤的师傅。
这样的师傅也许看疑难杂症不太行,但是对于这种打架的外伤内伤却是一把手,毕竟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一类。
“侯大爷,您伤的不算很重,但是伤好之前不能再动武,否则怕是会有后遗症。”
侯凌殇微微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萧云卓微微皱眉,将大夫的话听在耳朵里。
宁成启依然是一副闲庭漫步的架势,侯凌殇这会却直接在台子上坐下来。
台下重新围满了人,如今敢留下看热闹的,都是胆子大的,因为宵禁已经开始,这个点在外面是会被抓的。
但是法不责众,又或者说有恃无恐,毕竟不回家又不是他们带头的,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吃瓜群众。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的时候,兵马司的人还轰着人回家,这时候也就放弃站在一旁,假装没看见。
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这些人押回去,上面的人还看着呢。
顾长卿这时候也哄好了萧云燕,拍着胸部放下负担走过来,接到萧云卓视线的时候也不像刚才那样想躲。
“怎么样了?这都什么点了,事情还没解决吗?”
萧云卓一看顾长卿这架势,就知道事情应该是已经圆满解决。
他不是一个偏执的人,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他也就不会再深究。
这一路上他看的很明白,顾长卿对萧云燕是真心的,而对张燕,只怕从来是没有过那心思。
被人暗恋过的萧云卓,很明白顾长卿的滋味,若不是站在他如今的这个角度,他甚至很同情顾长卿。
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感情的事情从来勉强不得,不但勉强不得,事后需要考量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说,家世,比如说,后果,他萧云卓娶了宁秋兰,就是这综合考虑下的结果。
结果不算太糟,但是却也说不上好。
萧云卓默然,越发想更快的处理完眼前的事。
“打还是不打?”
萧云卓开口问道。
其实当然是不能打,所有人都知道不能打
,但是开不了口劝,毕竟劝了,人家要打,你也不敢拉,也拉不住。
宁成启似乎压根没去听萧云卓说了什么,他在听说萧云卓身份以后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就压根没当回事。
他甚至在想,高后是将他这当是什么地方,流放所吗?什么人都敢往他眼皮子底下放,又或者说,是他这些年来的演戏演的太好,所以高后已经完全信任他了吗?
这显然不是的。
侯凌殇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昨晚他从高家回去以后,下面人终于将侯凌殇的底细完全扒出来。他只不过微微惊讶了一下而已,惊讶完以后就是苦笑摇头。
谁都不是傻子,他不是,高后也不是,高后很清楚他这些年是在装傻,而他这些年装傻子,装废物,显然也很合高后的心理。
他将事情告诉了他母亲,董太后第一时间是吓着了,好半天缓过神之后,让他去处理这件事。
以前不知道,可以当作不知道,如今都已经知情,那是不是还要继续隐瞒?
而要隐瞒自己知情,最好的方法是避开,还是坦然处之,又或者直面对方呢?
这个问题宁成启想了一夜,甚至今日在台下还一直在想,在刚才,他在听说高祥羽派人来传的话以后,忽然想通了。
既然谁都不是傻子,那为什么不玩一场聪明人的游戏?又或者说,他宁成启,凭什么要做一个傻子?
在傻子面前,假装傻子是为了掩盖对方是傻子的事实,而当面对的是个聪明人的时候,难道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是最应该做的事吗?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抬步上了比武台,却又闲庭漫步跟逛花园似得,并不动手。
聪明的人,从来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又或者,只要动口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坚决不动手。
宁成启自认为就是这样的人,当然他并不知道,如今台上,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人。
秦小姐皱着眉头,在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场由一见钟情引发的闹剧已经多次让她猜不透,而今的走向她虽然能够预见结果,却始终看不透接下来的每一步想法。
换成是她自己的事,也许她会放心的不在意经过,可是这件事涉及到高祥淑,而她又动了恻隐之心,则就不得不关注一些经过。
“我总觉得有一点看不透。”
秦小姐说道,萧云燕“啊”了一下。
“嫃嫃你看不透什么?”
“我看不透,为什么宁成启一定要把侯凌殇逼上去。”
之前她以为,宁成启一定要将侯凌殇逼上台是为了试探他对高祥淑的态度,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也许侯凌殇一开始上台,是受到了宁成启的刺激,但是现在呢?
侯凌殇在台上的一系列表现,完全不像是为了高祥淑而该有的表现,他一直在拖延时间,一直不愿意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宁可自己被人打成重伤都不轻易出手,那是为什么?
她看不懂。
秦小姐皱着眉头,她看不懂。
侯凌殇的身手有多好,半个代地的人都知道,他是剑客,是侠士,从来没有过隐藏实力身手的想法和做法,看看他上台以后,台下民众的反应就知道。
那是为什么呢?
秦小姐闭上眼睛,将
整件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陡然睁大眼。
“等下!”她失声开口,脸上放出异样的笑容,“我倒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
萧云燕被吓了一跳,紧张的看着秦小姐,她从未见过秦小姐的这个样子。
“嫃嫃,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秦小姐哈哈大笑,笑声甚至惹的高家兄妹看过来。
“秦小姐?”
秦小姐微微点了点头,越过萧云燕,拍了拍高祥淑的手。
“高小姐,”她说道,“你的丈夫,是个聪明人,你嫁给他,会有幸福的。”
高祥淑脸色发白,脸上闪过一丝扭曲。
“秦小姐?”
秦小姐收拾好脸上的神色,想起高祥淑所求未必是她会有的结果,再次拍了拍她的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那些路早就已经写在你的掌心里。既然你已经做好了选择,愿意顺着既定的路走下去,那我只能和你说,你接下来的路,虽然说不上是顺风顺水,却是一条很好的路。”
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为什么这条路还是一条很好的路。
秦小姐微微摇头,并不是嫁给所爱的人,那条人生路才算十全十美。只是有些女子比较幸运,嫁的人,正好爱自己,仅此而已。
她之前,一直担心高祥淑所嫁非人,不仅是因为这个人不爱她,她也不爱,而是这个人,如今看着高高在上的身份,以后的路却是不知深浅,不知进退,又或者说,她所拥有的,只是表面的风光,暂时的风光,从将来看,结局会是如何,谁都预料不到。
这样的一个人,嫁或者不嫁,都是一个难题。嫁了看不清去路,不嫁却没有退路。
如今看来,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又或者说,这一切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她想放声大笑,笑自己想太多,已经习惯了处处筹谋的性子,以为凡事里面都有阴谋诡计,人和人之间都充满了算计,殊不知,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最纯粹的东西,才是说服常人行事的唯一动。
她一直以为,高家是想用高小姐去联姻,为了给高家的将来再给一个助力,如今想来却应该完全相反,高家的想法也许和萧云卓对萧云燕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想给高祥淑找一个未来,找一个终身,找一个依靠,只是他们看到的这个依靠,这个终身,正好是藩王的身份。
代王宁成启,旁人都不看好的一个藩王,既然能够在这场削藩的战争中独善其身,就肯定不是一个傻子。
又或者说,他很好的表演了自己傻子的能力,虽然没有骗过高后,却骗过了高后以外的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认为,高后看错了宁成启,以为宁成启是个傻子。
就是那么简单的道理。旁人以为的,和实际的情况是一回事,但是旁人都认为,只有自己知道实情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这只是互相愚弄而已,只不过有些人,是真的在愚弄人,而有些人,则是真正被愚弄了进去。
纵然是秦小姐,也不得不佩服宁成启的本事,能在高后的眼皮子底下生活那么多年,最后还设这么一个局,告诉高后,咱俩才是一条战线上的,我跟你,只是演了一出多年的戏,把以为在看我们演戏的所有人,以为我是傻子的那些人,当成了傻子。
秦小姐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她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一边坐好。
“该回家了。”
她说道,她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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