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对弈这种事情,并不是一定要走到最后一步才能判断出输赢。
当然大部分人是走到最后一步的,毕竟没到最后一步一切都还有可能回转,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不这么做。
苏璟就是。
他和秦小姐白天这盘棋,其实并没有完全结束,只不过走三步看五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就如现在的他。
他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处理了太多不应该沾手的事情,有部分是他没有机会选的,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这两种情况都有。
就像下棋,有几步棋是他故意下的,还有几步则是被秦小姐逼的没办法,结果最后摆出来的局面,烂的都不知道从哪看起。
宁成阳也不知道从哪看起。
他虽然刚才夸下口说苏璟不是没有赢的机会,但是具体怎么破解一时半会也研究不出来。
“这盘棋挺有意思的,你哪弄来的?”
这话问的傻,前面都已经知道是苏璟和秦小姐白天下的棋,现在怎么又装不知道了?
“那不一样,这盘棋我好像在哪见过。”
宁成阳用手托着下巴,凝思苦想。
“我跟你不一样,你每天事多,这么忙哪里忙,我那么多年没地方去,被你关在府里,就算声色犬马都没机会,只能看书。”
看书自然也会看看棋谱,所以论起下棋,他比苏璟强太多。
苏璟冷哼一声,要是宁成阳不是比他强太多,他也不会带着棋盘过来找他。
但是宁成阳想不起来。
“我想不起来,”他说的理直气壮,“太久了我记不得。”
苏璟似笑非笑看着他,完全不相信。
“你还有想不起来的东西?你不是号称过目不忘吗?”
过目不忘这种事,可不是只有秦小姐有,宁成阳也有。
宁成阳一愣,继续耍赖皮。
“好,那我想起来了,就是不告诉你怎么解,你能拿我怎么样?”
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情况还能更糟糕?
当然苏璟也知道自己不能拿他怎么样,更明白宁成阳这是有条件。
“你说吧,想怎么样?”
宁成阳笑了,笑容深深,视线扫了一眼陈小姐,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我今天和她打赌,说你晚上一定会过来找我,还一定会答应我的条件,这下我赢了。”
苏璟对于这种小细节不关注,他甚至都没跟着看一眼陈小姐。
陈小姐诚惶诚恐,想上前解释又不敢。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想见见她。”
“这不可能!”
苏璟回答的也很干脆。
宁成阳往后一摊,靠在靠几上。
“那我也没办法,我不记得了。”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苏璟很生气,冷笑一声将棋盘抚乱。
其实他们一步都没有走,只不过两个人对着看了半天。
“重新摆。”
他说道,是对陈小姐说的。
陈小姐楞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望着苏璟,在得到确定答复以后,上前动手。
宁成阳懒洋洋扫了一眼,陈小姐小心的将黑白棋分别收好,然后开始摆棋谱。
这实在有些为难她,她虽然下棋不差,但却没到能记住棋谱的地步,尤其只是记个形状,压根不知道前后怎么走。
“错了。”
宁成阳说的慢悠悠。
“又错了!”
“还是错的,你怎么那么笨?”
几个回合下来,陈小姐直接不敢再。
“苏璟,你也不是个蠢的,怎么就找了个蠢人摆棋盘呢?”
陈小姐眼睛红红,忍住没哭出声,她只在乎苏璟的感受,只要不是苏璟说的,她什么委屈都能忍受。
苏璟却是不说话,也假装没听见宁成阳的话,慢悠悠的喝茶。
已经快半夜,放平时这个时候三个人早就已经歇下,但是今天却是两忙一闲,宁成阳纠正了几次以后,就忍不住亲自动手,重新摆好棋盘。
“你用这个办法激我没用。”
他说道,手上不停。
“就跟我拿这个要挟你一样,你没用我也没用。”
苏璟依旧不说话。
“所以也不说别的,我们来做个买卖吧。你让我见秦小姐,我保证帮你赢了她,你说怎么样?”
这要是放在周昌身上,大概一个冲动就同意了,但是苏璟不同意。
也不可能同意。
“那就换一个,我告诉你怎么走,若是赢了,你让她见我,行吗?”
好像是换了,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你又不吃亏,我也不吃亏。你请人来家里做客,也正好了结自己的心思。这样不是挺好?”
这句话却是无意中触及到了苏璟,他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终于将视线投向一旁。
不过不是苏璟身上,而是陈小姐身上。
陈小姐是个美人,大美人,还是个无辜的大美人。
她的父亲当初因为起居注的事情被牵连自杀,他赶到的时候只救下了陈小姐。
但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救下陈小姐。
而后来他赶去追顾长卿,碰见了宁长悠,碰见了秦小姐,再往后的那些是是非非,让他眼前总是浮现一个人的影子。
他一开始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直到青青出事那次,他见到了秦小姐眼中的绝望,才想起来那个一直在心中的人是谁。
竟然是陈小姐。
当然,并不完全是陈小姐。
苏璟皱眉,示意陈小姐先下去,他知道接下来宁成阳会说的是什么,想说的是什么,这些话他虽然能够坦然接受,却不想让某个无辜的人听进心里去。
当然这时候他并不清楚外面还有一个人在偷听,毕竟这天寒地冻又快是半夜的天气,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他自己家偷听。
毕竟他并不清楚,萧家人有听墙角的习惯,还习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听墙角。
陈小姐乖顺的退下,宁成阳也很给面子的等人完全退下才开始说。
“你既然放不下,一开始就该争取。等现在这种大局已定的时候争取,那也只能找个替代品安慰自己。”
苏璟皱眉,这话比他想象中要客气,他都做好了准备听到更加难听的话。
“要不是你放不下把人接回来住,也就不会被萧云菁发现这个秘密,最后一杯酒中了计。”
果然,难听的还在后面。
“当然我的情况不一样,我那时候被下药的份量,可比你那份重了一倍。”
苏璟脸渐渐阴沉下来,这一段事虽然早就已经说开,但是再提起来还是让他很不爽。
“你有什么好不爽的,不爽的应该是我。”
宁成阳苦笑。
“你好歹对方知道你是谁,但我呢……只有我知道她是谁。我不信你跟她说了真话。”
那日的事,苏璟只告诉萧云菁一部分,相当于窗户纸只捅破一半,另外一半,他一直不愿意也想不出要怎么捅破。
他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但是也清楚有些事情瞒不住一辈子。
他想的只是瞒过这些年再说,等高后不再掌权,有些事情就到了可以公开的时候。
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想法和实践是两回事。
“不说这些。”
他错开话题,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杀了萧云菁,这样是最好最方便快捷一劳永逸的办法,但是他下不了手。
“你为什么想见她?别跟我说你是好奇。”
好奇是会害死猫的,这前面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例子,不但害死了自己,还拖累了别人。
苏璟可不想受他的拖累。
“我就是好奇。”
宁成阳答的坦然,倒是一点都不隐瞒。
“我就是想知道,让你忘不了的女人,甚至不惜一切找来替代品养在家里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样子的!”
苏璟别过脸去,这一耳光打的有些重,就算他已经做好准备都有些接受不住。
“而且我还想瞧瞧下双方的反应,彼此知道有一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苏璟将脸转回来,盯着对面的宁成阳。
宁成阳毫不避讳的接受他的目光,他从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气死苏璟最好。
当然他也知道,有顾长卿多年以来坚持不懈的气他,他的免疫能力早就比自己认为的强很多。
“这可不是我的软肋。”
苏璟一句话点破。
他的软肋虽然是秦小姐,但是秦小姐却不足以成为能够掣肘他的软肋。
毕竟他最早的时候甚至动过杀了秦小姐的念头,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情根深种。
“是,我是在意她,她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但是比她更重要的大有人在,你若是想拿她威胁我,只怕是有点难。”
苏璟重新拿起茶盏,一口饮尽已经凉透的茶。
“我的软肋,是一个死掉的人,是一个我都不知道她死以后埋在哪的人。所以你可以认为,我没有软肋。”
宁成阳惊讶皱眉,这一点他还真的没猜到。
“我还不至于去掘人家祖坟!”
说话间,他抬手将茶盏准确的朝某个角落扔去,茶盏嘭的撞在窗户上。
“你出来吧,这一下满意了?”
苏璟大惊,甚至来不及喊人,立刻起身提着剑冲过去。
“别动手,她现在算是自己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