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张燕，一个是秦小姐，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只可能是张燕。
高后生气，已经有皱纹的脸上露出少女才有的嗔怒。
“当初是她要离我而去，如今又为何要我主动见她？”
骆彬笑了，他最爱的，最难忘的就是这种状态下的高后。
“那也是因为她是你的外孙女，若是不见一见，她怎么知道你已经原谅了她？
高后脸上怒容又加重一份。
“那她都懂得让阿任来传话，却不知道自己主动来吗？”
骆彬停手，换了个指法继续。
“你是长辈，你让让她。”
长辈这两个字让高后陡然张开眼，将骆彬来不及收敛的情绪看的清清楚楚。
“我是长辈，可我也是高后，所以我才会让你去给苏璟带这个话。只是我觉得，她如今，却是已经不会想见我了。”
也就是说，苏璟这一次，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会空手而归，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骆彬笑了笑，收敛好心底的情绪，伸手盖在高后的眼睛上，示意她继续闭眼。
苏璟和张燕的关系并不差，若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张燕未必不会被苏璟说动，毕竟张燕是愿意也想见高后的，只不过双方都少这样一个台阶下来，而正好彼此都是很绝强的人。
但是如今情况却和过去不一样。
如今的张燕，又或者从代地回来以后的张燕，虽然还如当年那般少女不知事的模样，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
过去的张燕，想走，想去代地，想离开皇宫，一方面是因为想要自由，一方面也是因为对长治皇帝那份复杂的感情。
而现在的张燕，却是已经选择主动的站在了中立的这一面，这一点由她住去了赵王府，并且住到现在就可以看出来。
她不会偏帮任何人，却也不会任由任何一个带有目的的人接近他。
比如说苏璟，尤其是苏璟。
放在过去，也许张燕并不介意苏璟用和她的关系来搪塞高后，毕竟那都是私下的事情，从未放到台面上来说，而台面上的任何人也都不会当真，尤其是顾长卿。
张燕自然是知道苏璟一直在高后面前暗示喜欢的是她，但是她更清楚她在意的顾长卿并不相信这一点。
她爱的是顾长卿的豁达，喜欢和憎恨从来都写在脸上表达在口中，她无力去说明自己和苏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毕竟所有应该在意这件事情的人，都没有将这件事当成真。
但是现在不一样。
现在高后已经将窗户纸捅破，将话摆到明面上，虽然她没有亲耳听见，却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件事情。
当没有说破之前，她对于苏璟对她的利用可以视而不见，彼此心照不宣，但是当如今事情已经明了以后，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被利用一次。
尤其是这个人是苏璟。
这个已经和顾长卿和宁长悠和秦小姐站在不同展现上的苏璟。
高后感慨万分，她对自己的这个外孙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的骨子里有着宁家人的倔强和坚持，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的。
她的一儿一女都很软弱，大度，一点都不像她或者高皇帝，相比来说张燕虽然继承了她母亲的大度和宽容，却也从她这继承了坚持和原则。
张燕是一个很有原则性的人，从她宁可自己痛苦，也从不做任何会让顾长卿为难的事情里可以看出来。
那是因为她坚持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需要旁人为她付出多少。
“我看苏璟这次，到底能不能见到人还是个问题。”
高后说道，嘴角带着点嘲讽，示意骆彬再加重点力道。
“其实若不是长治当初性格太软弱，我也不会动让他娶燕儿的心思，他的性子太软，若是娶的旁人做这后宫中的女主人，我在的时候还好，一旦我不在了，他怕是压不住身边的人。”
高后的眼底全是追思。
“我这一双儿女，阴盛阳衰，燕儿的脾气，瞧着好商量，其实比长治要强势很多，只是她已经习惯把强势隐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但是不代表她确实是心软的。”
骆彬不接话，手上动作不停，若说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人，这世界上只怕除了他之外没有旁人，当年高皇帝驾崩以后，高后力排众议让张燕做了皇后，事先为了这个选择犹豫了很久。
但是最终对儿子和江山的未来战胜了一切，却也实在是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谁都没想到啊！”
高后长叹一口气。
“可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选择，我想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啊！”
她依然做这样的选择，却不会再让自己的儿子以这样的方式离自己而去。
“我的心苦啊！”
她最后说道。
与此同时，心里苦的还有张燕，张燕站在廊下，外面倾盆大雨，打的她心底一片潮湿。
苏璟这时候正在正厅坐着，宁任不在家，王府的管家不敢轻易让他见张燕，却也不好拿这件事去惊动宁任，最后没办法只好把事情交给张燕自己决定的同时，悄悄派人去请顾长卿。
张燕心思复杂，一别两年，她自然是想见高后的，毕竟那是她的亲外祖母，而她在之前从代地回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进宫的准备，甚至做好了重新一辈子老死宫中的准备。
她是希望有自由的，有萧云燕那样的自由，但是她很清楚，两个人同样名字里带着一个燕字，却是注定会走不同的人生之路。
萧云燕是幸福的，是她的羡慕对象，有一个深爱自己自己又深爱的男子可以相伴，有一个从来疼爱自己的哥哥时时帮着自己做事，还有一群好友虽然做不到日日在一起欢乐度日，但至少在有事情的时候绝对愿意为她奔走。
但是她很清楚，人和人的命是不同的，她张燕生在帝王家，那么一切亲情伦常就一定会被放在第二位，第一位，是利益，是高于一切的江山社稷的稳固。
这也是她母亲要送走她的原因，让她见识寻常百姓的生活，没有如此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让她见识这大好河山的庄里之处，然后呢？
然后由她自己做选择，是回去宫中做一个无名无份的金丝雀，还是自由自在生活在这江湖儿女情之中。
张燕嘴角微微泛起苦笑，她从未有一刻比这会更想念母亲，她的母亲曾经用生命为她开出一条血路，让她能够逃离牢笼，她现在要回去吗？
回去是因为亲情吗？
自然是因为亲情的，但是苏璟来找她，却不是为了亲情，而是利用。
想到这里，她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听见远处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不用抬手也知道，一定是顾长卿。
顾长卿走的很急，因为鞋袜都湿透了，走起来一踩一脚水，所以他干脆把鞋袜拖了直接在长廊上跑起来。
“燕儿！”
一如当年的称呼，配合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这滂破大雨中，却悦耳的像一首乐曲。
“燕儿，怎么回事？”
张燕急忙上前走了几步，随即在廊下站住，惊讶的瞧着顾长卿的脚丫子。
“你这……”
顾长卿满不在乎的瞧了一眼。
“热，湿，难受！走吧，我们进屋说！”
说罢他也不顾张燕愿意不愿意，直接咚咚咚就往屋内走。
候在一旁的婢女急忙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鞋袜，顾长卿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坐下，瞧着自己身上湿漉漉加热气腾腾的样子，直接走到了净房之后换衣服。
“燕儿，让你婢女直接给我找套衣服来，我把衣服也换了！”
张燕眼瞪的更大，这里是她的院子，她的房间，顾长卿这样大大方方的进来真的好么？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她来不及细想，急忙吩咐婢女按照顾长卿的吩咐做，自己又避到门外去。
顾长卿还未换好衣服出来，她首先瞧见了远处走来的贺修。
和顾长卿的一身狼狈相比，贺修身上显然干净了很多，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袜，走起路来也很稳健，没有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显然是换好了衣服才过来的。
“张小姐，长卿呢？”
张燕神情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顾长卿首先从门内走出来。
“换衣服呢，要不然你以为呢？”
贺修几不可查的笑了笑，随着顾长卿往里走。
“我自然以为你是在换衣服。”
张燕被这句话说的脸再次一红，急忙抬步跟进去。
“他妈的，我真没想到苏璟脸皮那么厚，刚才在宫中见面都忍住什么都没说，结果趁我和长悠嫃嫃聊天，竟然把主意打到燕儿身上来了！”
张燕还沉浸在刚才的害羞里没有缓和过来，听见这句话下意识的抬头，随即点了点。
顾长卿瞧着她这样的反应不以为然，吩咐贺修泡茶，自己则盯着张燕的一举一动。
“燕儿，你要去吗？”
他问道，随即又加了一句。
“你若是想去，想见，长悠和嫃嫃在宫中，虽然不一定能保你周全，但是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不吃亏。”
“你若是不想去不想见，那就直接说认错人，这句话都不用你去说，我会替你去说！”
顾长卿说的豪气冲天，话里话外却也已经断定，张燕若是今日进宫去见高后，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深宫的苦闷，深宫的难熬，已经体会过一次，是不是还要再来一次呢？
不爱宫墙柳，只被尘缘误，如今尘缘了，可愿走江湖？
张燕犹豫的瞧着顾长卿，她很感激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是这也是她难以选择和割舍的理由。
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一定会选择进宫来抵消一切，但如今已经是那个时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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