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二十二岁时,先父明白我的心思,托人向师傅来提亲,师傅当时却未立即允诺,后来我听说师弟也托人去向师傅提亲,十分的气愤,找到任寿理论,二人口角失和,我失手将他打伤,等他伤好后便借词告退,飘然远行,出离了师门。师傅得知后一气之下竟然病倒,我心中愧疚之极,亲侍汤药,忙里忙外,师母为此感激落泪,极力赞成我和小师妹的婚事,我伺候了师傅整整一年,他病愈后,将我唤到面前,对我说道:“你以后要收敛刚愎自用的性子,我没有儿子的福气,老来丧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往后全指望你了。”说得我感激动情,也掉下泪来。不久我和师妹便成了婚,第二年生下了一个麟儿,取名伯元,日子过得倒很快活。
彼时天时有变,宁夏回回起义,三边总督杨鹤奉旨巡守,我兄长在军中做参赞,给我来信,劝我到军中效力,建功立业日后封妻荫子。我见了书信十分为难,请岳父和妻子拿个主意,谁知二人意见相左,岳父赞成我去为国尽忠,剿平反民。妻子却不赞同,说大明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失了民心,以致烟尘四起,劝我在家中务农。我思来想去,决心去投奔大哥,妻子见我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让我在外勿要牵挂家里,一切有她一人操持。我也恋恋不舍,下定决心要在军前建功,报效国家,得到荣华富贵报答于她。
谁知此一去险险丢了性命,在一次围剿叛乱中,我孤军深入被暴民团团包围,兄长被毒箭穿体,英勇殉国,我为了给大哥报仇,毛遂自荐顶替兄长领兵杀敌,二年过去,匪患肃清,等到再返家乡时,不料家中已逢劫难,我天伦病故,岳父、岳母被仇家杀害,妻子、儿子不见踪迹。我那岳父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代少林拳大宗师凌焕如,年轻时是江湖中颇负盛名的侠客。纵横江湖数十年,名望越来越大,可是仇人却越来越多。后来独子被仇家害死,心灰意冷厌倦江湖,隐居于乡下,一享二十余年偕隐之乐,谁知我参军去后不足半年,岳父偶然外出,被一个厉害仇家遇见,踪迹跟到隐居之所,那对头是个非常凶残的盗魁,党羽众多,争斗中岳父寡不敌众,惨死于敌手,妻子和儿子却不知去向。我痛不欲生,若非惦记妻儿,几欲轻生,等我回转军中,一心忙于公事,不绝二年的时间,已得朝廷的重用。
这年,河南境内草寇猖獗,盘据在伏牛山、桐柏山一带,奸淫掳掠,顽抗官军,横行无忌,地方官吏纷纷奉报,言其图谋不轨。杨总督命我前去巡剿,调辖省内文武军马便宜从事。那时节我也不过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志气高昂的当口,抽调一部分劲旅,剿抚兼施,不到数月工夫,很容易的将匪患肃清。
这不是我的能耐大,而是那些暴民无非是几股悍匪,流窜劫掠罢了,比不了后来的闯贼。都怪那些昏庸无能的地方官吏,平时养尊处优,临事又故事张惶,企图卸责,甚至还有从中取利的,借此多报销一点公帑钱粮,大明的江山大半坏在这些人身上。我怕贼寇死灰复燃,又派人向地方绅士及乡民人等探访,得知那群草寇的首领隐于六百里伏牛山中,那里地僻山险,鸟道蚕丛,官兵不宜出入。我学艺时,也听岳父说起这伏牛山,那是下五门的发祥之地,不敢太过造次,又怕剿匪不尽,受到总督的怪罪,便暗中进入伏牛山访察。
这日我轻车简从,只带了十几名亲随深入伏牛山中,忽遇风雨,我便躲进一座破庙中暂避,等到雨过天晴时,天色已晚,只得在庙中过夜,临睡时分,我屏退侍从,独自凭窗玩月。正值中秋相近,又下了一场雨,月色分外皎洁,地势又高,站在窗口可以看到山峦起伏,陡壑密林之间,几道曲曲折折的溪流映着月光,宛如闪闪的银蛇蜿蜒而流。
这时忽的由打高山上飘来一点红光,我盯住看了良久,隐约是一盏红灯,心中暗道:“入山以来不见半个人影,这么晚了,怎的有人敢在山中出没,多半不是盗贼便是妖祟!”我连日奔波,有点倦意,心中虽极为好奇,但也不愿前去查探,便把窗户掩上回身刚想上榻,忽然一阵疾风卷来,‘吱呀’的一声,把虚掩的楼窗向里推开,榻旁书几上一支巨烛,被风卷得摇摇欲灭。我忙过去把窗户关严,加上铁闩,窗外兀自风声怒号,风势越来越猛。当窗飞舞的松柏影子,映在窗纸上闪来闪去,摇摆不定。窗内烛影摇红,忽明忽暗,弄得四壁鬼影森森,幽凄可怖。
我按照惯例在临睡之前做点功课,那晚我练了一趟少林罗汉拳,练到最后一式‘童子拜佛’时,双掌一合,向着榻旁案几上烛台拜去,距离不过二三尺,我想用掌力将灯火摧灭,再上榻打坐调息便要睡去,哪知就在这时,突然发生怪事,依照平时练这手功夫原是一拜即灭,岂料这时烛火被我掌力一摧,眼看火头已望里面倒下,倏又挺直起来,并不熄灭。我觉得古怪,疑惑自己功力退步。
忍不住退了半步,目注烛光,把童子拜佛的招式变为双撞掌,劲贯掌心双掌平推,这时用了十成劲,满以为这一次可以将烛光一推立灭。哪知非但不灭,火苗连晃动都没有,好象我这边掌风推去,对面也有掌劲推来,而且不重不轻,两力恰好抵消,反而把烛头火苗催得笔直。事出突然,我不禁喊了一声:‘奇怪?’不料声刚出口,忽的一缕疾风袭来,烛火立灭,顿时漆黑。我立时吃惊,霍地向后一退,背贴墙壁,一拳护胸,一拳应敌,厉声喝道:‘本官奉三边总督之命到此,哪位江湖朋友,为何潜入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