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石壁自东向西，足足有几十幅壁画，每幅壁画旁都刻着细密的篆文，应该是画师专门留下，辅助解释画面信息的。这些篆文歪歪扭扭，楚小舟完全不认识，幸好余辜自幼跟名师学习书法，能认识多半。

两人举着灯笼上前查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色彩格外激烈的壁画，描绘着人间炼狱一般的末世景象：满天空都是燃烧的流星，大地上到处是战火和逃难的人畜，最奇特的是天空中的那轮月亮，足足有现在月亮的十倍之大，正在被无数星辰撞击，发出耀眼的光芒。

余辜一边看壁画和题字，一边试着结合自己的所知对楚小舟进行讲解。

“这个应该就是《旧星历》提到过的史前最大的那场灾难——万星焚夜……原本我们的先祖们安静祥和地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突然有一天，无数彗星自天外飞来，经年累月，遮蔽了所有阳光，世间进入了无休无止的黑夜里。

画上那轮巨大无比的月亮，就是史书上记载的旧月，因为体积巨大，恰好挡在人间之上，救下了无数生命，但它自身也被数不胜数的彗星击溃，剥落成如今大小。

那些陨月碎片和燃烧的流星群，一起砸向人间，给人们造成了史诗级灾难，史书上称之为万星焚夜。

浩劫之后的大地被砸得千疮百孔，生灵涂炭。扬起的尘雾遮天蔽日，紊乱的磁场造成风暴肆虐。……”

两人又来到第二幅壁画前，余辜照着图案信息，继续讲解下去：“幸存的先祖们躲进了地下岩洞里艰难求生，直到千百年后，风暴止息，尘雾落定，世间才重见光明。

先祖们离开幽暗的地底，重返阳光之土，才发现沧海桑田，天下大变：原本高耸的山脉变成了低谷，肥沃的良田变成了荒漠，他们当初藏身的地底岩洞，现在也成了大陆上最高的雪原，他们给这片雪原起名风藏雪原，雪原上那个直入天际的山峰被称作昆仑，

当年陨月碎片最大的一块就落在昆仑之巅，先祖们修整碎片，发现了很多天外异物，于是先祖们便拜陨月为神，在其上建立神夜寺，所有子民远离昆仑，开拓新生……”

两人继续往下看去，壁画的信息量越来越大，时间跨度也越来越大。

余辜看着一座座城池在壁画上耸立，又倒塌，国境线分割又合并，缓缓道继续说道：“又千万年过去了，天下分分合合，人类社会陆续有了古炎王朝、龙夏王朝、九商王朝、云机王朝……”

楚小舟听到云机两字十分感兴趣：“是不是鼎上刻的那个云机？原来九商王朝后面空白的几百年里，还有一个云机王朝，怎么从来都没在史书上见过呢？”

余辜点点头：“史书都是为掌权者书写的，可能云机王朝有太多秘密，不太适合后来王朝的子民知道，所以……史书就为此了空白几百年。”

楚小舟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本想反驳，但是又觉得余辜说的在理，所以也不再吭声，示意余辜继续讲解。

余辜道：“云机王朝之后是天洛王朝，在王朝末期，天洛女王前去昆仑封禅，无意间在神夜寺激活了完美傀儡人，后来因为这个完美傀儡人的终极进化，引发了灭世之战，洛倾城与灭世者同归于尽，天洛王朝就此覆灭，此后南周昭王时期，又有当权者利用灭世者残骸，修复出傀儡皇子姬夜辰，结果皇子爱上了人类少女偃师师，两人为了消弭战火，自此隐居昆仑生死不明。”

楚小舟眼冒亮光：“你说了这么久，只有这段故事我听过，傀儡戏《偃师传说》嘛，早都烂大街了！”

再往下看去，是一副雪景的壁画，一个傀儡戏艺人晕倒在大雪之中，身后一个机关蘑菇在给他喂汤。

壁画大背景用的是写意画法，但人物用的是工笔画法，线条极尽勾勒之力，余辜看着傀儡戏艺人的脸，忽然怔住了，楚小舟一连叫了好多声，他才缓过神来。

“那只机关蘑菇好可爱呀，快给我说说这幅画讲的是什么？”

余辜收回心神，讲解道：“南周幽王时期，傀儡戏艺人谢天衣被困昆仑，得入神夜寺，受姬夜辰偃师师秘术馈赠，由此窥得天机，下山后建立天衣社，先后选授了七位徒弟，人称天衣七圣。这七个人各有所长，竟凭七人之力改变了天下局势——南周覆灭，天楚立国。”

接下来的壁画是一副人物剪影图，五个身形模糊的人立在一片葵花田外，葵花田里站着一个少女，逆光回首，露出一轮惊艳的侧脸。

“不是说天衣七圣么，这才六个人，第七个呢？”

余辜摇摇头道：“谁知道呢？可能画漏了吧！”

接下来的一副壁画，是那个葵花田里的少女，只身站在皇宫里，与一堆大学士和儒生舌辩，身后便是那只刚刚成型的巨鼎和一口棺材。

这次楚小舟倒是先反应过来了：“我的天，鼎棺上朝，舌战群儒，这女的居然是镜鉴司的创始人谢流年。”

这几日楚小舟为了考进镜鉴司，专心诵背了律法史，特别记得当初谢流年为了推进法家学说，带着巨鼎和棺材上朝面见战皇楚狂人，以必死之心明志，与力主礼乐治国的群儒唇枪舌战三天三夜，才在楚野郡得以推行法治理念，极短时间内强大了楚野郡的根本，强民强军，赢下了之后的天下。

“原来谢流年居然是天衣七圣之一，怪不得能提出那么精辟的法家学说，也只有从谢天衣那里，才有机会学习到从云机王朝便遗失的律法知识。”

接下来的壁画是一副星辰遍布的星空图，奇怪的是这幅图居然没有篆文附注。

余辜从小对奇门星象感兴趣，随便看了一眼，便头头是道地给楚小舟讲起了星象来：“这幅壁画是《旧星历》上提到过的无相星轨图，你看，这是黄道十二星次：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头顶这里是七命星：这是紫薇、七杀、那边是破军、贪狼、青阳……”

楚小舟想起之前提到的那两个孤星：“那黑葵和白月呢？”

“这两颗星都在月亮背面，月满时能看到黑葵星，月亏时能看到白月星，平时两颗孤星都会被月光遮蔽，没办法同时看到！”

楚小舟不赞同：“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画师的意思是，黑葵白月两颗孤星入世，成了这两个孩子。”

原来楚小舟对星象图不感兴趣，注意力早就放在了下一幅壁画上，意外发现两幅壁画居然是连在一起的，在第一幅的星空之下，站着第二幅的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都抱着孩子，一个女人看身形轮廓明显是谢流年，另一个身影模糊，面容始终看不真切。

楚小舟得意道：“怎么样，没想到我观察能力这么强吧？”

余辜没有回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楚小舟察觉出了异样：“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余辜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楚小舟不要多想，自己表情却越来越复杂：“这个女人虽然画得没那么传神，但是你看她的脚，是不是外八字的站法？你再看她抱孩子的手，是不是尾指上翘地厉害？”

楚小舟照着余辜的话仔细看了看细节，果然全部都如余辜所说。

“这人难道你认识？”

“当然认识！”余辜苦笑道。

“——她是我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