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道全走出房门,看那头陀面皮发黄,已自没气。
脚下穿的到好一双青布僧鞋,将他剥了下来,穿下倒是合脚,回头朝房内叫声:“老人家,那贼头陀已死了,你去叫官府来处理吧,我赶路去了。”
老婆婆急忙忙起身,摸到门外叫道:“道长你去不得。”
顾道全住了脚,问道:“为何去不得?”
老婆婆道:“你虽然替我除了这害,却撇下两个死尸,教我如何摆布?况且此处离那县城更是不近,我年老体迈如何去的了?”
顾道全道:“也说得是,我且把那贼头陀的尸首抛在荒郊罢了。”
回身俩手抓着那死头陀的腰裤,提起尸首,出了门,直到林子里面去。
此时天已大明,认得夜来这株大松树,正待撇下尸首。
只听得远远的有人喝道:“清平世界,哪里的野道杀了人,撇在这个地方。”
顾道全定睛看时,林子后面有七八个庄家汉,一个个背着包裹,腰系尖刀,提着朴刀飞也似奔将而来。
顾道全慌忙将尸身抛地,朝众人叫道:“此人祸害村民,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不曾滥杀良民!”
众庄家汉把他团团围住,几人俯身去看哪尸体,众人里面走出个矮黑汉子,惊道:“这不是前月治我娘子肚疼的和尚吗?”
说着提刀向顾道全喝道:“这和尚本是好人,你怎的说他是坏人!莫非你见财起意将他杀了。”
顾道全道:“治你娘子肚疼?你可是罗家寨的罗孝哥?”
罗孝哥问道:“你怎会知晓我的姓名?”
顾道全指着地上头陀尸身叫道:“这个歹人便是你的死对头!”
罗孝哥听罢这句话,好似胸口撞了大石,面色都变了,一把扯住顾道全喝道:“与我说个明白。”
顾道全道:“如今我说了,你也不信,贵居此去不远便见分晓,列位休散了,大家去做个证见。”
众人道:“罗大哥莫慌,既然同到宅上,自然有个分晓。”
众人跟着顾道全朝不远房屋赶去,虽同一方向却不同心情,不干事的心头疑惑,好奇的想着会是什么故事来,顾道全暗松了一口,只让他们见了事实,不需多谢只让自己走人就好,只罗孝哥心里百般难受,脚步不由的慢了几分,似那犯人进牢,不敢面对。
几人捱捱蹭蹭进了茅屋院内,罗孝哥见那院中地下躺着一人,正是自己媳妇,慌的扑身上去,连被单抱起媳妇,放在后屋中间,对着捶胸大哭。
众庄家人人凄惨,问顾道全道:“这事怎的样?”
顾道全道:“等罗大哥哭过了,再问老娘便知。”
罗孝哥哭道:“我娘早在去年便已离世,至今还埋在院后呢,如何问得?”
顾道全闻言浑身发凉,颤道:“昨日,昨日我便见她在的,怎么会问不得?”
众庄家汉闻言也是心头暗惊,顿觉此房阴冷诡异。
顾道全急道:“那老婆婆八旬年岁,身穿皂衣,腰驮背曲可是你娘?”
罗孝哥惊道:“你如何见得的?她老人家早已去世。”
顾道全暗暗平复心静,猛然想道:“是了!你娘定是看你媳妇儿受难,化作鬼魂求我相助了!”
罗孝哥闻言悲呛一声,哭的更猛了,几个跟来的庄家汉闻声悲叹,纷纷劝他先将后事料理了。
顾道全见几人不在强拉自己,朝罗孝哥道:“现在情况明了,我就不打扰了,还有事先告退了!”
罗孝哥拉住顾道全磕头哭道:“多谢道长相助!我罗孝哥永生不忘!”
顾道全道:“我修道之人渡人渡己,罗大哥无须多礼,你且将后事安排了吧!告辞了。”
辞别山村,一日行到一个地方处,也不知是何地界。
只见其山堆满的零星碎石,状如燕子,若风雨时节远远望去,就像飞燕一般。
人若走近,也扑在身上来,拿到手中看时,却还是一块石头。
那临溪石崖上,天然嵌下一块镜石,高一尺五寸,阔三尺,厚三尺,其色如漆,明澈异常,虽比不得铜镜清晰,也能把人脏腑都照出来。
正看的惊讶,只听得山坡下銮铃声响,一群人众飞奔前来。
顾道全伏在一株大松树旁,偷眼看去,为首马上的,是一位年少郎君,生得唇红齿白,头戴进士巾,身穿吴绫道袍,骑下一匹枣红马儿,后面跟着十来个家丁。
那郎君下了马,步到崖边,看着这个石镜,指天画地,不知与家丁说些甚么,随后四个庄汉,牵绳带索的扛扛锄头往那山崖爬去。
顾道全心下想道:“一定是这郎君见这石镜奇妙,想取那石镜去了。”
只见庄户爬到崖边,众家丁指挥道:“趁这绳索方便,不要歇手。”
众人一齐上前助力,也有在上面敲的,也有在下面拉的,也有站在一旁帮衬的。
不一会,便将那块石头扣出,顺着山势滚落崖下,安顿停当,众人发起一声喊,下来将石镜捆了。
谁知此镜有神,离了石崖,就如黑炭一般,全无半毫光彩。
那郎君拿起扇子近前,观摩一番,又抬手敲敲打打,也不见那石头恢复光彩,感到奇怪,又叫众人将他复原。
方才送还旧处,刚刚嵌入,明朗如故,依然光彩照人。
顾道全听得众人发喊,伸出头来看时,那公子早已看见,喝道:“兀那道人!独自一个在此探头探脑,莫非是剪径的毛贼么?”
顾道全只得出身向前,纵身一跃而下,拱手道:“贫道稽首了,贫道是蜀地人氏,此去广陵郡,经游贵地,不知贵人到来,失于回避。”
众家丁道:“这野道无礼,见了公子,头也不磕个儿!”
那公子伸手止住家丁话语,朝顾道全说道:“出家人不须行礼,敢问道长尊姓何名?挂塔在何处?”
顾道全道:“贫道姓顾,名道全,是个游方道人。”
公子笑道:“我姓杜,难得有缘相遇,敝庄不远,请道长回庄就餐,是必勿拒。”
顾道全道:“多谢杜公子好意,贫道愿行。”
当下杜公子上马先行,吩咐两个家人,跟随长老,随后慢来。
两个家丁在路上对顾道全说道:“我公子好的是道家,今日见了道长,便请庄上赴斋,是十分敬重,还请道长不吝赐教传些道法儿来。”
顾道全哂然一笑,暗想自己这法儿都不曾弄懂,在说这人又非自己门下,岂可乱传,但念在肚中饥饿,人家肯施些斋饭填肚倒也不是不能,大不了传些剑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