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嗯嗯,知道知道。”
顿一顿,他又怪叫:“不过你别乱摸呀。看看你的手正搁在哪?我可要受不了了。”
霜兰儿正好摸到了令牌,忽地感觉手腕处搁着什么物什,听得他这么一语,又联想起临出嫁前娘亲相授的男女之事。她只觉“轰”地一声,脑中一热,脸滚烫滚烫的。
咬着下唇,她心一横,将他的腰带松开,“袖子你自己脱。快点!”
龙腾听话地照办,“让我脱衣服,还说你不是劫色。”
霜兰儿也不理他,“快点,还有裤子,也脱了!”
“裤子要怎么脱?”龙腾好笑地望着她,“我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穿,你确定要我脱么?”
“我……那算了……”霜兰儿脸更红,此时她突然觉得这邪魅妖娆的男子一定是在戏耍她。
也是,她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慌不择路,又怎会轻易就能劫持住这名坐着奢华轿撵之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用力一扯,将令牌自他的腰带上扯落,又顺势拽过了他的外袍。
与此同时,原本抵住他咽喉的金钗亦是放下,并没有看向他,她只小声道:“今天谢谢你了!”
语罢,一抹娇小的身影飞快地从轿中窜出,直朝着被迷蒙夜色诡异笼罩住的崇武门飞奔而去。
玄夜立即上前请示,“殿下,要追么?”
龙腾恢复此前懒散的模样,邪邪往软轿侧面靠去,摆摆手,“不用了。今晚还有要事。”
再次阖上双眸假寐,可脑海中却依旧还萦绕着她的倩影,还有她最后一句道谢。看来,她还不算笨嘛。知道他只是在逗她。
他挪动了下,调整了下姿势。
突然,“铛”一声,似有东西坠地。
他弯腰捡起,长长的眼睑扯开一道细线,瞧清楚了那是一枚香囊。
凑近鼻间细闻,一股淡淡的药香传来,沁人心扉。
药香……这是她方才遗落的东西罢……
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件麻烦的事,他的衣服被那小女人抢去了,那他要怎么去办事?
天更黑,无星无月。
霜兰儿一路狂奔,近至城门时,她偷偷躲至城墙脚下,将方才那男子的锦袍换上。
她身材娇小,而那男子的衣裳实在太大。无奈之下,她只得从头上取下数枚发卡,将衣裳肩处以及腰身处别住,衣摆挽起,又将原本自己的腰带系上。
夜色很浓,乍一看倒也能混的过去。
接下来,她反手将自己的长发挽成男子发髻,拿着令牌便去叫开城门。
不一会儿,崇武门城楼上有人小跑下来,一见霜兰儿衣着华丽,不敢怠慢,“这位小爷,深夜出城,可有令牌?”
霜兰儿取出递上。
那人一看,立即恭敬正了正身,“下官马上开城门,请稍等。”
霜兰儿心中一喜,看来这令牌主人权限很大,她忙拉住那卫士,“对了,跟你打听个事。检校郎李知孝,你可认识?”
那人又看了霜兰儿一眼,觉得她细声细气,不似男人,心下有些疑惑。可转念一想,这宫里不多的是这种细声细气的太监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立马堆笑道:“哦,检校郎可不是什么大官,不知这李知孝长的啥样,你形容一下,也许我能想起来。”
长得啥样?这下子倒是问住了霜兰儿。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检校郎李知孝是经由媒婆上门提亲,父母同意,她顺从嫁了。自己从未见过他的面,只听说五官端正,为人忠良正派。自己家中一贫如洗,上有哥哥不学无术,下有弟弟妹妹尚年幼,父亲重病卧床,全靠母亲平日给人洗衣服,以及她在医馆做工赚钱养家糊口。能找到这样条件优厚的夫家,她已经感激上苍了,所以也不曾去在意李知孝究竟生的是啥模样。
夫君长相是如何?霜兰儿正在两难时,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卫士突然拍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今日成婚的检校郎李知孝?”
“嗯嗯。”霜兰儿双眸一亮,点头道。
卫士疑惑道:“他今日成婚,又怎么会跑来执勤呢。”
霜兰儿一愣,“可婚宴礼成之后,崇武门派人来传,说是今日下令关闭其余七座城门,只余崇武门放行,人手不够,特调检校郎李知孝前往临时值守,戌时前可换班回家。”
“可没这回事啊,今日上阳八处城门皆开。”卫士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耳后根,不解道。
“那让我先出城罢。”
“嗯。”卫士应声,打开铜闸,用力推开了厚重的城门。
霜兰儿闪身出城。
此时她已然明白,整件事一开始就设计好了,礼成之后将他夫君骗离家中,又劫持了她。目的应该就是刚才桂嬷嬷所说的,强行纳她为妾,要的是她的处子之血。
她越跑越快,娇影在黑夜的浸染下,只呈现出阴翳。
也不知何时起,她的发髻全乱了,发卡全部掉落,满头青丝随风飞扬,似张扬的隐怒朝黑暗伸去。
她家中并不富裕,靠双手劳动养家虽然辛苦,可她的日子过得踏踏实实。
可从今以后,她平静的生活将被彻底打破。
心中,尚有一丝不甘心。王妃重病,生死各有天命。王侯将相,为了一己私利,岂能如此草菅人命?
她知晓崇武门外有一处地方,常常用来处死犯人,她曾经和师傅受人之托前去收尸过。
现在,她便凭着记忆拼命地向那跑去。
虽未曾谋面,可拜了天地就是她的夫君,她不能明知他有危险却置之不理。
风,呼啸而过。卷起纷纷扬扬的落叶,漫天呜咽着。
她跑得太累太累了,渐渐体力不支。
骤然,身后传来马儿一声长鸣,声音悠远,浩荡雄浑。
旋即,是铺天盖地地马蹄声如奔雷般席卷而来。
待霜兰儿反应过来时,只见黑夜中,马蹄钉掌扬起雪亮的银色,飞一般地将她团团包围。
黑压压的骏马,高高在上的满是身穿盔甲的卫队,压迫感层层袭来。
霜兰儿一瞧这阵势,心中立刻陷入了绝望。
她,逃不掉的。
她漠然望着面前喷吐着热气的马儿,只觉自己都要被这热气熏晕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伏在地上,脆弱无助。
马儿拉开一条道,最先冲进来的便是桂嬷嬷。
“贱人!竟敢打晕我,不教训你我这么些年白活了!”
话音落下,劈里啪啦的巴掌声如珠炮般响起。
桂嬷嬷眼中的狠毒更甚,每一掌都拼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霜兰儿两颊已是高高肿起。
痛么?
霜兰儿麻木了,她只觉得自己被打得不停地摇晃着,已经没有了感觉,也许是肿得痛过了头,也许是绝望令她的心也一同麻木了。
无休止的耳光中,她的手,颤颤摸索到了身旁地上折落的树枝。约两指来宽,也许是前几天被大风从枝头刮落的,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树枝孤寂地躺着,像是诉说着与自己同样无奈的命运。
耳畔,咒骂声依旧。
“贱蹄子!你修了八辈子福,入王府为妾,竟然还敢跑。昏了你的头,瞎了你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