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容不迫地在溪边洗净自己的双手和脸颊,又去了后院随手拿了一套婢女的衣裳换上。
她盘算着,秋端茗已除去,大功告成,这段时间里她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她的任务已然完成,剩下的就看贤王的了。眼下,她的当务之急是潜入瑞王府中带走君泽。她料定秋可吟此刻定然不敢回王府,肯定躲在某处等着第二天瞧动静,她一定要抢在秋可吟之前,今晚就带走君泽。
从今以后,龙君泽便是她秋若伊的孩子,她会替兰儿好好照顾君泽,毕竟今夜秋端茗曝出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她和兰儿是堂姐妹,也难怪她们在洪州的时候一见如故,原是血浓于水。
想来龙腾日后看在君泽的份上,念及兰儿,自然会接纳她。她只要这样,便足够了。
转身,她飞快从宰相府后院中离开。
举眸,昏暗的天际,处处皆被积雪覆盖。路边,漆黑的老树残枝干枯遒劲,扭曲成了一个荒凉的姿势。无边的雪地绵延无尽,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雪地中,唯见一行足迹留于地上。
风起,雪又下了起来。
簌簌雪花飞舞如谪仙,晶莹剔透的五瓣,宛如泪花。不消多时,便把秋若伊的足迹覆盖了。
天边,一缕晨光阴暗如魔障。
宰相府中,火势渐渐熄灭。
一切如旧,仿佛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祥龙国上阳城,皇宫。
丈高的朱漆刻金门“咿呀”一声徐徐打开,好似垂暮老人嘶哑悠长的叹息。殿中垂着一层又一层绣缎帷幕,大殿深处本就光线幽暗,此时被帷幕一挡,更是幽深诡异。
一瞬间,翦翦风灌入大殿,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汹涌直逼向前,吹得重重锦绣飘飘欲飞。
霜兰儿仍是一袭道姑装扮,她跟着三司的刘大人一同转过十二扇紫檀木屏风,来到皇帝养病的床前。
皇帝龙啸天甫醒过来,面色苍黄憔悴,似一片残叶,孤零零悬在冷寂的枝头,他正就着龙腾的手喝下一碗人参汤。
见到三司的刘大人进来,龙啸天声音略显嘶哑问道:“怎样?寻到贵妃了么?”
霜兰儿与刘大人一同请安。伏在冰冷的白玉石地面上,她心中思忖着,那晚,她留下秋端茗一人在灵堂中,有些不妥,本想事后寻个借口。哪知未到半夜,灵堂竟是莫名起火,她担心着秋若伊的安危,也随着婢女小厮一道前往救火。大火一直烧至第二日清晨才完全灭去。三司那边一早就派了人来清理火场。据说在灵堂棺木中寻到了一具尸体。
她听到的那刻,几乎没晕过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棺木是可以打开的,秋若伊绝不可能一直待在棺木中等死。而且,秋端茗又上哪去了呢?然,就在这时,竟有人在后院溪中发现了秋端茗身边的宫女竹青的尸体。这时,她不安的心才稍稍镇定下来,如此看来,秋若伊很有可能逃脱了。可是秋端茗好好的,怎会突然死去?竹青又怎么了?究竟她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
越想脑中越乱,霜兰儿只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龙腾。好多日不见,他益发丰神俊朗,一袭淡黄色绣金龙袍子,更是衬得他周身明光闪灼,贵气逼人。
龙腾看一眼乔装过的霜兰儿,转眸避开她的目光,只道:“刘大人,不用顾忌,有话直说罢。”
刘大人深深一拜,“皇上,贤王殿下,根据三司反复验证,宰相府灵堂棺木中那被火焚得面目全非之人,就是……端贵妃。”他小心翼翼地说着,说罢抬袖拭了拭额头,擦去涔涔汗水。
皇帝龙啸天脸色骤然大变,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声音瞬间嘶哑了,“你说什么?她好好的,晚上怎会在灵堂之中?”
刘大人转头望了霜兰儿一眼,霜兰儿立即跪拜道:“回皇上,那晚贵妃娘娘说是要为秋姑娘守灵,宫女竹青伴着贵妃娘娘。至于后来的事,贫道就不知了。”
皇帝龙啸天几乎暴怒起来,脸色铁青,如暴雨骤来,他的手用力一挥将床头汤碗打翻,洋洋泼了一地。
一应服侍的宫人慌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皇帝怒问道:“查到是谁了么?斗胆包天谋害贵妃?”
刘大人颤颤道:“回皇上,有人瞧见瑞王妃神色惊慌,裙摆处有斑斑血迹,她半夜匆匆离开宰相府,至今不知所踪。”
“什么!”皇帝愣住,片刻后他似想起了什么,“不对啊,那棺木之中的秋若伊,她……”
龙腾适时递过来一句,“也许棺木中本就是空的,怕是秋若伊不愿嫁给瑞王,才想出这么一招假死之计。只是贵妃娘娘的死……实在是无端可惜。不过有一点能肯定,她定是被人谋害。”
刘大人此时亦道:“的确,贵妃娘娘脑后有被物事猛烈撞击的痕迹。想必是后来才被人放置棺木中,纵以火焚。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找到瑞王妃才能揭晓。”
皇帝久久不语,胸口气息激荡,起伏不定,他的脸色铁青到失去人色,恨声道:“反了,全都反了。去,去,全国通缉。一定要将她抓回来,朕倒要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她要对自己的亲姑姑下手!”他说着说着,气急攻心,连连咳嗽起来。一时间,整间大殿,都是他撕心的咳嗽声左冲右突着。
终,皇帝龙啸天一口气接不上来,吐出一大口鲜血后,竟是再度昏厥。
旁边内监一见,连忙要去唤御医。
龙腾却伸手阻止,凤眸望向霜兰儿。
霜兰儿会意,她连忙上前为皇帝龙啸天把脉,片刻后,她摇摇头道:“气滞于心,又受了极大的刺激。只怕没有几日了。”
龙腾似思虑须臾,他突然抬眸,凛凛声音回荡在了帷幕翻飞的宫殿之中。
“刘大人,封锁消息,只道是灵堂香烛过旺,不慎失火。棺木之内就是秋若伊的尸体,而秋端茗已然返回皇宫中。本王即刻派兵占据皇宫,去拿纸和笔来,还有从前秋端茗书写的字迹。一并取来!”
只一小会,宫人捧来了龙腾所要之物。
但见龙腾腕间如云轻舞,片刻已是写就。
霜兰儿从旁望过去,他的字迹竟是同秋端茗一模一样,模仿得惟妙惟肖,无半点分别。
至于内容……
看完的时候,她深深一惊。
龙腾唇边只浅浅一勾,“龙霄霆!诱他前来,我们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龙脊山中,更深夜静,沉寂无声。
天空好似墨黑的穹弯,星月镶嵌,群山如列,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山头上积着白雪,白雪外面笼罩了一层雾沼沼的灰云。有烟云流动着掠过山巅,在星月交映下看去,像是无数条诡异的露着雪白背脊的游龙。
一切,都是这样诡异。
一长队正在行进的官兵,看人数怕有几千余众,战马也不计其数,间中大旗飘扬,飒飒迎风。旗上硕大的一个“秋”字,队伍整齐有序,士兵部分骑马,部分快速步行,不时有武官骑马来回吆喝,“快,快,快跟上,一刻不能耽搁。不然秋将军怪罪下来,大家都别想好过。”随着将士的快步前进,扬起漫天黄土。
遥遥行在最前头之人,一袭银甲黑袍,正是秋庭澜。
行至半路时,山间夜风呜呜作响,林中不知名的鸟儿“哇哇”乱叫着,突然“轰”地一声都飞离了枝头,冲向沉寂的夜空。
远远的,数不清的人马如一道屏障般逼近,马蹄声如奔雷席卷,一时间分不出有多少人来。
秋庭澜停住马,面色逐渐阴沉下去,手紧紧握住缰绳,端坐于马上,纹丝不动。
一名副将纵马上前,声音中有些焦虑,“将军,我们被人拦截了。今夜我们秘密调动,怎会有外人知晓?”
秋庭澜缓缓抬起一手,示意副将噤声,一指朝前一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