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作者:依秀那答儿      更新:2019-10-11 06:07      字数:2749

但见火龙接天而来,顷刻间山谷中充斥着松香燃烧的味道。很快,来人的军队将他们团团围住。头前一马缓缓行至秋庭澜面前。

火光灼灼闪耀下,来人面容极富棱角,信眉发张,黑沉沉的眸子深邃不见底,整个人浑如一把利剑,寒光迫人。

秋庭澜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来人冷哼一声,“怎么,现在见到我连喊一声也不会了?”

秋庭澜眉心一簇,“爹爹。”

秋景华双目直视秋庭澜,怒意毫不掩饰,“庭澜,你深夜带兵,可是要入皇宫?”

秋庭澜垂眸不答,只道:“寻常调兵而已,爹爹多心了。”

“是么,皇帝重病。寻常调兵你可有圣谕?”秋景华伸出一手来,“拿来我瞧瞧。”

秋庭澜微眯双眼,知瞒不过,他拽一拽马缰绳道:“爹爹,你不是尚在停职中,恐怕这些事不归你管辖罢。”

秋景华眸中凝起一缕寒光,“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爹?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调兵助龙腾占领皇宫,你休想!如今看来,好在我被停职了,私下里想做些什么无人能知晓。这点看来,还是龙霄霆目光长远,非常时机不如急流勇退,静静蛰伏等待契机。今夜我调动了龙霄霆手下剩下的全部黑衣锦卫,就等着拦截你!”

“瑞王的锦卫,你怎可能调动?”秋庭澜一惊。

“怎么不可能!”秋景华轻轻击掌。一骑自他身后缓缓踏来,银甲黑袍,瞧着容貌正是龙霄霆手下锦卫统领奉天。

秋景华得意笑道:“你恐怕不知道罢,这么些年,其实奉天一直都听命于我。无需雷霆令,我也能调动黑衣锦卫。哈哈……”突然,秋景华敛了神色,薄怒道:“逆子!秋家生你养你栽培你,何曾亏待于你?缘何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子,胳膊肘往外拐?你说,从你任职以来,可有为秋家出过一分力?我秋景华奋斗一辈子,最恨最无奈之事,便是生了你这个逆子!半分忙都帮不上,尽扯我后腿。我真后悔将你养大,早知这样,不如出生时就掐死你!”

秋庭澜眼中尽是隐痛,他虽心知父亲从小不喜自己,可这般骤然听他说出来,心底还是被深深刺痛了。深吸一口气,他字字震声道:“爹爹,道不相同不相为谋。”

“哼。今夜你我父子定要做个了断,你想助龙腾,除非你歼灭我身后带来的锦卫,再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忤逆子,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手刃自己的父亲。”

“爹爹……”秋庭澜狠狠一闭眸,无奈唤道。手刃亲父,他怎可能做到,人人都道他与秋家格格不入,与秋家背道而驰,从不为秋家的利益考虑。其实他们何尝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秋家。爹爹如此执着权势,可哪朝哪代外戚专权能有善终?最后都是满门抄斩的凄凉结局。又岂能有一人篡位成功?执念本身就是罪孽。哪个皇帝愿意永远受人控制?当翅膀硬时,便是斩杀能臣之时,为何爹爹看不懂、看不透。他不想秋家会有被满门抄斩、永远绝后的一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保全秋家一点安宁与平静罢了。他常年戍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不过是希望能替爹爹从前犯下的错,做一点补偿。可是这一切,爹爹不会懂,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的苦心。

“想好了没?快动手罢。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我带来的人,可是你两倍有余。有几分胜算,值不值得,你自己掂量。”秋景华偏过脸去,声若洪钟。

秋庭澜脸色有些苍白,垂下手中缰绳,“爹爹,你知道的。自相残杀的事,我做不到。”

秋景华见他口气有所松动,捋一捋胡须,眸中略过两道精光,字字劝解道:“硬碰硬今日你必定吃亏,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我知道让你助我,不太可能,爹爹只希望你这时能保持中立。至于皇位最终由谁继承,自有天命!”

秋庭澜想了许久,眸色乌沉如墨,终开口道:“好,我中立。”转首,他吩咐身边的副将道:“传令下去,原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一步。”

一众士兵连着赶山路,本就处于极度疲劳,听到这话时,纷纷原地盘坐休息。

秋景华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扬一扬眉,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很好,庭澜终究还是他们秋家的人,到了关键时候,总算还认他这个爹。如此甚好。想着他已是吩咐了下去,“奉天,三分之一留下看守,其余则跟我入上阳城。”

停一停,秋景华回首,目光直欲刺入秋庭澜眸底,“你若反悔,他日即便我入了地府,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秋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认你!”

如此毒语,令秋庭澜狠狠一愣。怔了片刻,他转眸,望向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把,只觉眼前愈来愈模糊。好半响,他才启口,声音冷若从前边塞的寒风,“爹爹请放心,我这就命人缴械,你的人可以看守着。”

如此,秋景华才放下心来。策马,他率众黑衣锦卫疾奔离开。成功拦截秋庭澜军队主力,令龙腾孤立无援,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身后,扬起一脉黄沙尘土,高若无法攀越的屏障。

秋庭澜立在风中,望着秋景华远去的背影,渐渐成了看不见的黑点。只觉,心是那样的沉重。他们父子,注定要越走越远……

玉环山、龙脊山交汇处,边塞。

明月高照。

山下,隐约可见灯影幢幢,营帐连天。兵营中不时有战马嘶鸣,一派大战将临的气氛。

离营地不远处是一条河,一条小木船从河南岸方向驶过来,停在岸边,里边下来一人,他轻轻跃上岸边。片刻未歇,那人已是朝主营帐奔去。

帐中,龙霄霆正一手支着额头,小寐片刻。听得帐外有动静,他猛然惊醒,双眸陡然睁开,似有蕴满雷电的冷厉光芒自其间射出。

帐外之人着夜行黑衫,闯进来后直直跪在地上,双手向前奉上一份加急书信,沉声道:“王爷,这是端贵妃密信。”顿一顿,那人似有些犹豫,开口道:“王爷,是否唤随军书办前来读给王爷听?”

“哗”地一声,未及反应,那人手中书信已是被抽走。

龙霄霆两下拆开,一字字看过去。看罢,旋即,他将书信紧紧攥在手中。

前来送信的黑衣人愣在原地,只怔怔道:“王爷,王爷你的眼睛……”

龙霄霆轻轻抬眸,望向来人,目光犀利如剑,晶亮有神。

刹那间,那一双清澈黑亮的眸子像是深邃无底的寒潭,能将天地间一切都吸进去般,令人情不自禁,一瞬间便迷失了自我。

黑衣人半响才回过神来,连忙伏地叩拜,“恭喜王爷眼疾痊愈。”

龙霄霆唇边只挂着浅淡的痕迹,他摆摆手道,“你先下去罢,本王天亮即刻拔营,赶赴上阳!”

转眸,帐中烛火跳动如豆,拖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映在了帐壁之上。簌簌风过,影子随之轻轻颤动,亦是牵动着他的心微微颤抖。

该来的,总会来的。

轻轻一吹,灭去唯一的烛火。

只余,黑暗。

祥龙国章元二十六年。

二月十五,雪止,夜。

圆月挂于枝头,浮云铺在天际,一地破碎月光。

深广的大殿中,香雾袅袅,有着温柔的橘红灯光色泽,更夹着一点清亮的月色银光。

龙腾信手拨弄着七弦琴,他弹得并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续续弹。霜兰儿只坐在他身边,半靠着青玉案几,时而望着他,时而望了望敞开的宫门。心绪不宁,只觉有大石沉沉压在心头,她可没有他这般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