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思苦路长 1
作者:张永昌:张翔麟      更新:2019-10-11 10:08      字数:3115

几次灯明灯暗。

几度日出月落。

度日如年的生活,终于熬到了头,日与月,月与年手拉着手走过了三年,这三年后的一个秋末,秋末的一个傍晚。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马背上。

江卜拉站在欢笑的小河旁,读着娜日萨的来信。他的骑马站在他身边,仿佛与他同享着信的喜悦,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清潾潾的河水里,水底的白云变成了晚霞,好一幅明亮的水彩画。

江——我的心:

……你今年要回来的消息却吉扎布旗长告诉我了,我好高兴呀!却吉扎布调回旗里,他现在是分管畜牧业的副旗长了。我把你要回来的消息告诉了你叔叔,他同样非常高兴。

我给你寄了三封信都不见回音,也许有人作梗,你还没有收到。我怕你没有收到,误听我结婚的消息……

“结婚?!”江卜拉像九月的炸雷猛击了一下,呆了半晌,又把“结婚”二字反复嚼了几遍,几乎嚼出了苦水。可他又觉得这不是真的。于是,他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往下念。

是的,结婚的消息真传了一阵子,我想他们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到你那里去,他们会做得出来。江卜拉半心半疑的觉得有些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是有这回事。接着要往下看,可他担着一份心,生怕成了事实。

不用我做多少解释,我一提你就会想到的。大灾之后的第二年,牛羊都回来了,绝大多数的马群也回来了,我也盼过你,等过你……

盼过你、等过你,这两句话使江卜拉倒吸了口凉气,他觉得这两句“潜台词”就是一个责任的推脱,“盼过你,等过你,可你没来,我等不上了,不能再等了……”

不管咋吧,还是看下去吧。

盼不到,等不来,我急了,跑去找却吉扎布,(当时他还没走了)他告诉我说,马群不都回来,抗灾指挥部还不撤,你被指挥部留下了,不让你回来。这一下我清楚了,又是杨森扎布这老东西做鬼害人,他不放过我,用扣住你来对付我、报复我,你和我的关系是僧格去取卖马钱告诉他的。

你没有回来,这里的逼婚加紧了,为了既成事实,我母亲把僧格弄到我家里来了。为此,我和母亲大闹了一场,她一下跌倒了三个月。三个月后,僧格给她出了主意,硬让我走母亲的道路。她曾经是拜了火铛子——拜火为婿,找了梳头妈妈梳起了头就算娉了。现在让我拜马桩子成婚。我怎么能接受呢?我更不理解的是,她是过来人了,她亲身经历过的野蛮婚姻,为何还让后人再走这条她走过的路呢?

旧社会这样做,多数是因为男人少,找不上对象。有的当了喇嘛,有的当了兵,无奈之婚,因此,生下了知母不知父的孩子。那是旧社会,奴隶加封建,新社会了还这样?那时是因为男人少,可我是因为男人多。让我用这种方法来解决我和她选婿不同的矛盾,她的目的很简单,留我在她身边。母亲伟大,母亲也自私,为了自私而不惜牺牲女儿的幸福。农民不是也为了私欲——钱,把女儿推入火炕的吗?我反复地想过了,与其服从母亲的,还不如当初就服从了杨森扎布的呢,何必闹那一场生死决战呢?形式和内容因为时代相隔距离太远了,必然是不同的,那时候的无偶之婚是无奈。

母亲既然横下心来要这么做,我和她是和解不了的。逼迫无奈时,我说可以吧,等我到旗里买点新衣服再说吧。我走了,他们就在家里张罗了,同时传出我拜了马桩子,我想僧格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传给杨森扎布了。

我说去旗里买衣服,实际我是去搬兵。那时,却吉扎布已经回旗上班了,我想,要想缓和这件事,必须请他出面,这也是无奈了。

却吉扎布还是老书记了,一请就到。我母亲见了谁都是那几句话,她说,却吉旗长,您说江卜拉有甚好,不就个脸蛋漂亮吗?别的哪一点能比上僧格,僧格当了大队会计还是您提拔的呀。江卜拉孤独一人,连三尺布的帐篷、五尺长一块毡子都没有。娜日萨就让他那漂亮的脸蛋儿迷住了。我说,额吉您错啦,脸蛋那是外形,我是既看外形,又看内含。我在他的身上,发现了祖先遗传的强悍精神,他有理想,有抱负,不屈不挠,他的心是透亮的,纯真的,不带庸俗的,在他身上,当代人身上的一些劣迹沾染的少,我和他在一起我才有活力、有乐趣、有志向,感到生活的有价值。

这时她强调,江卜拉是个外地人,除了他叔叔亲人都在东北,他叔叔一去,他绝对呆不住,他们结了婚,他把我女儿带走了,我……,却吉旗长一概是先听后发言,听到这里,他说,老人家,漂亮不漂亮那是年轻人的事儿,你主要是怕外地人带走你的女儿。让我看,内地外地不存在问题,有草的地方就能拴住马群,有情人身上有一条无形的缚绳,捆绑在一起的心,不会轻易分的。我也是个东北人,他还有个叔叔在这儿,我是一个孤身干人,可我的妻子也是个本旗人,我十几岁到这里,现已儿孙满堂,我东北什么没有?可就没有老婆孩子,有人牵着我,所以我不会走的。娜日萨是你唯一的心头肉。你应该想着让她幸福,不应该委屈她,逼迫她。逼得结果无非是两条,一条是走,逼急了她会下了横心的。就是不走,那就是第二条——忧闷、无聊、心烦、啼哭,慢慢就会生病,生出来是可怕的病,治不了的病。结婚只是个简单的手续问题,可最根本的问题是怎样生活。如果没有理想、没有抱负、没有愉快,光为了生育,那动物都能做到,人毕竟是高级动物,不能像一般动物,除了吃再无别的理想。江卜拉和娜日萨是另一个层次的人,她和僧格生活不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和志向,所以没有乐趣,结合了也是没有味道的苦度。至于让拜马桩子,至少是有些荒唐。婚姻有法,要求双方志愿,马桩子能说话吗?人和物婚配那是荒唐时代不把妇女当人的,现代文明绝不允许这样做,你那老思想旧脑筋不行了,听孩子的吧……

一场风波就这样暂时平息了,但是,她和僧格的心还没死,还要等待时间,她总觉得时间是把刀子,可以割断所有的情,所以,让杨森扎布留住你,让我们逐渐的淡漠……

江卜拉看到最后,拍着大腿称赞娜日萨高明,感谢却吉扎布的帮忙。江卜拉心里一高兴,又唱起了他经常爱唱的那首歌儿“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

这天晚上,江卜拉又给娜日萨写了大半夜的长信,他感到,一颗心落地了,淡了一点的思念又加深了,夜里好几次梦见他回去了,娜日萨骑着他的摩托到百里以外迎接他。

腾格丽草原的莎拉河畔,风力发电机前。一个清明的早晨,娜日萨迎接了第一趟班车,接到了江卜拉的来信。她没挪地方,站在河边读起了江卜拉的信。

萨,我的月亮:

……我想我们心中只有同一个字“盼”。我现在已经是归心似箭了……三年是漫长的,但是又觉得是短暂的。秋末回去,比起三年是很短了,但是,我觉得还很长。我尝够了度日如年的滋味,我好歹还有马群和我研究的项目,要不这三年怎么过?我会孤独成疾的,我体会到了,苦闷是严酷的折磨……

我以为你真的拜了马桩子,只要不嫁人,拜了马桩子也会等我去拴马。如果你的马桩上有一夜拴了我的马,我想那是一个文字表达不透的夜晚……你还是我的,我们真幸福。人类追求的总目标就是幸福,长久的幸福。幸福是什么?我的体会是,欲望达到了的那一刻就是幸福最闪光的点。干渴的人一口清凉的泉水,饥饿的人一碗肉面,炎热的夏天一片阴凉,寒冷刺骨一台火炉……都是幸福一得。管他呢,你还是用智慧战胜了逼婚。等待毕竟是有期的,思念也是一种美好的向望。

我包了马群,成活高,三年补起雪灾的死亡数还有不少余头,一年收入几千元,可我还是个穷光蛋,我的钱都花在项目和资料上了。我帮助当地搞起了‘马背知识摇篮’,人家这里团委和妇联直接搞,效果特好。刚一去,有个叫江格尔的,爱人叫严静桑,两个人蜜月移场,在这里一呆十年,生下的儿子都上学了,两口子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去年回去了,他们走时,我们三个人一起哭,人家走后我又一个人哭,常想起他们。不过,想他们和想你总是不一样。想他们只是心里想,想你是渗透到血液里的,这我们大概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