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下面，已是几年之后。

x月x日。

“又做噩梦了。到处都是火！狂暴的火！我在梦里不停的叫醒来之后还能感觉到那种灼伤皮肤的刺痛。浑身都是汗水。

爸妈是失火死的。可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医生说我是看到了当时的那种景象，受的刺激太大，就失忆了，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我不需要这种保护！我想想起来。

卷宗上记载是意外。可，他们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故意纵火害死的呢？如果是那样，我，一定要一刀一刀，把他给铉了！”力透纸背，应该真的很恨吧。

“还有，刀疤在下雨的时候就会很痒。”

那应该是，在人贩子之后了。

x月x日。

“不知为什么，昨天夜里总也睡不着觉，感觉着冷，总是哆嗦，可能是感冒了。钟敲了十一下，后来又敲了一下。

还是睡不着，头有些痛。门就开了，闪进来一个人。我坐了起来，他们都没有醒。

那个人影轻手轻脚的走到我的床前，居然是小优！她往我怀里塞了个东西，软软的，是我的泰迪熊！

她小声说：“这是你从家里带到孤儿院的，不搂它你不是睡不着吗？我下午看着还没干呢，就给你弄干了。”

“你怎么弄干的？“我也小声问。

她“吃吃”的笑，小声的说：“暖的。”

她突然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说：“真的发烧了呢，白天就看你精神不太好。我给你带药了。”她小心翼翼的给倒了杯水，把药片放在我手里，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呼吸声细细的。

我把药吃了。刚放下杯子，她突然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又光滑又温暖。

最后蹑手蹑脚的走了。

下午它还很湿呢，现在已经蓬蓬松松的了。难道，她就是这样把这个潮乎乎的玩具搂在怀里暖干的吗？

我知道，她刚才流泪了。就像我知道，她以前其实都未曾真的吃饱。所以我现在，已经不要她把饭再拨我碗里了。

可是，她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天天搂着它睡觉了。我长大了。

快要领奖学金了，到时候送一件她喜欢的礼物。她前世是我的妹妹吧。我有时候就想，她是不是爸妈偷偷生的一个妹妹呢？她是我最亲，最亲的妹妹。”

x月x日。

“你们一定在天堂吧。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我给您送钱了，您可曾收到？如果收到了，给我托个梦好吗？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又哭了，泪水把泰迪熊都弄湿了。宇航想你们了，宇航想你们了。妈妈，你真的不要我了吗？爸爸，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成为一个航天专家的，答应我，等我成了最棒的航天员，你们来接我好吗？”

用蓝色钢笔写的。一片一片的水渍模糊了字迹，像一大朵一大朵绽开在本子上的浅蓝色的花。这些泪水绽放的花儿，已经在这里静静的停留很多年了。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他们接他？他不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吗？

心里堵的很难受。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看他的日记。该如何要继续恨他？

白色的阳光射在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她的眸子，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了。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发。

最后一页，是他走的前一天晚上的。

那时候，他们应该刚吵完架吧。她气呼呼的回了房间，他也气呼呼的回了房间。

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喜欢她……”后面，是一粒粒的小点点，碳素笔点的，像一串串长长的省略号。很细心的，绵绵密密。每点一下，都在想“她”吗？每点一下，心中的爱意都更加变浓一分吗？她是谁，是我吗？

她合上了本子。

手有些神经质的搁在绿绒面上。光柱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

有些愣怔的看着床上的被子。上面的樱花晕染开来，如大团大团蓝色的忧伤。

知道了他，了解了他，明白了他，却失去了他。

……寻了一天，给他寄去了。

也许是高考完太无聊了，真是无计可施。

她又开始用针刺自己。细细的针尖刺在指甲盖下薄薄的肉上，皮肤上刺痛，涌出了一粒粒暗红色的血珠。她绝不给自己任何机会，任何大脑放松会想起他的机会。

终于，成绩下来了，分数很高，但不一定够清华。

晚上，爸爸突然叫青荇进他的书房。青荇走进屋里，不禁皱了下眉头：屋里的烟气刺的人很不舒服，爸坐在老板椅上，吸着雪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考完了？”

“嗯。”

“怎么样？”

“还行。”

“宇航，没有和你联系？”

“没有。”

“你对宇航……有什么看法？”

“我恨他。”是的，恨他。

爸又抽出一根雪茄，打燃了打火机，火光闪动中，他额上的皱纹看起来特别深。

“其实，你不必恨他。那事……并不怨他，实在是我和你妈对不起他。”

青荇看着爸爸。

“我和你妈，当初我们收养他，实际上是有目的的。这孩子脾气太倔，眼里又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他一知道，才会闹得那么僵。”

“几十年前，就已很对不起他，现在，还想从他得到更多……我真的很后悔。”

是、是……这是什么状况？

青荇脑子里黑线乱冒，突然打了个激灵：“爸！你，你不会害了他爸妈吧？”

“没有。”

“那、那你怎么对不起他？妈说是他没有良心啊。妈都快哭死了您没看见吗？”

“那是因为你妈骄横惯了。其实你妈不是坏人，她心里也后悔了，我知道。”

爸爸低下了头，“可是当初如果我没有把他们两人逼那么惨，他们就不会走。也许……就不会死。我……害了他们夫妻不说，居然还继续利用一个孩子。我的心，真的不是人……”

青荇的心，被轰的粉碎。半晌失语。

“宇航……真是一个心地纯善的人。就算他当时没有明白所有的内幕，后来也一定查清了。我以为他一定会把我告的家破人亡，然后夺回自己的东西。如果是我，一定会比这更激烈的报复。可今天中午十二点，已过了最后诉讼时效，他什么也没做……”

“你、你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我一直在反思。反思这些年的作为……过去将近二十年了。现在想想，真是难以启齿……我现在也没有勇气告诉你。我也不奢望他能原谅我们。只希望你能考上清华，能经常看见他，告诉我和你妈他过得还好，我就满足了。”

“爸！”

“好孩子，给我点时间。”

她愣愣的看着他：这个就是我敬爱的爸爸？那个在自己心目中呼风唤雨高大正直的爸爸？他究竟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我现在享有的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肮脏的？

“我后悔了。忘了母亲教过我的，要做一个好人，过得才会安心。”

青荇倚着门框，连手指都在发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和你妈……都……觉着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些天，我惶惶不可终日，在梦中也梦到警车呼啸着带走了我和你妈。你一个人躺在路上哭……”他的脸埋在手掌里。

她看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手背青筋暴出，满是皱褶。他老了，鬓边也布满了银丝。泪水顺着她的脸无声的滑落。

青荇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说：“好的。等您以后再告诉我吧。爸…

…“说完，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哦，怎么会这样？”青荇无力的坐在书桌旁。所有的恨所有的怨，竟突然失去了依托。她凄惶的坐着，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满满的都是他，他的脸庞他的笑他的横眉立目他的温言软语他的伤疤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气息……为什么，这么多天辛苦构筑的防线如此不堪一击，思念如洪水般汹涌袭来，猛烈又绝望。

“不要……”她趴在桌子上，恸哭。泪水，浸湿了衣袖。

她模模糊糊的梦见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抱住她哭泣，他为她打架，他灿烂的笑着，肆无忌惮的在她耳边呢喃：“荇荇，等你长大了，我们能不能……”他想说什么呢？哦，他一定想说……青荇在梦里也羞红了脸。是的，那一切无可挽回的错都没发生，他和她毫无芥蒂，和过去一样。中间的一段时空仿佛被抽去，他和她从来都没有分开，他每天都会在客厅里看书，等她醒来。

清晨，青荇揉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走下楼。

得快点，宇航哥在楼下还在等她上学呢。

然后，就愣了，呆呆的站住，宇航哥没有在那里。

依然是清晨明媚阳光，依然是斜斜的射在做工精致的檀木沙发上，可是，沙发上没有人。她的心似被一下子被抽空了，仿佛最宝贵的东西被人拿走了。两年来，她已习惯每天清晨起来看到的第一道风景就是他坐在那里看书。他长的很好看，静静的像一尊雕像，怎么看都看不厌。

她扶着栏杆慢慢的坐在台阶上，望着空空的客厅，黯然神伤。鼻子很酸，眼睛也涩了。是的，这一切都已结束，不会再回来。

可是，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青荇把脸埋在膝盖里……

人生有太多如果。

带我往哪边。

有些选择要带我飞多远。

有些结果才晓得泪多咸。

再从起点绕往事飞一圈。

帮我把思念剪短浓缩成一天。

找回路线要带我走多远。

要多少年才晓得最终点。

别说短暂我会学不留念。

我只要过去延长多一分多一秒多一年。

她只盼着能顺利的拿到通知书，希望爸爸有一天能告诉她这个秘密。只是……她也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想知道这个秘密。她怕自己知道后会受不了，会恨他们。

可是，这个秘密爸爸再也不能亲自告诉她了。

大约一个月后，爸爸和妈妈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

当青荇赶到医院的时候，等着她的，是两具冰冷的破碎的尸体。

呼！第一卷结束了！暂且取名为“纯真年代”第二卷的主要内容是已经家破人亡的青荇，走进了残酷的社会，挣扎求生的过程。在现实的社会中，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像小说里或韩剧里演的那样，总是能遇到守护天使？

第三卷是最刺激也最浪漫的一段。该发生的都要发生，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有东京街头的血拼，有东北深山老林的寒冬，还有地底洞穴里的奇趣和生死相许。

总之，一定要非常的过瘾。青春就应像八月的骄阳般肆意。

青春就四个字：痛、快、淋漓。张宇航一双眸子如沁在水中的黑翟石搬的纯净；高挺的鼻梁，微微抿起的不厚不薄的唇……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天生孤傲的气质。他的睫毛好长哦！男生长这样的睫毛真的好可爱，真的好像《金色琴弦》里那个酷到毙了的柚木学长。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斜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了一圈淡淡的阴影。他的脸庞很清秀，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长的的确很好看。

阳光照得他的侧面很柔和，他的头发和睫毛都踱了一层迷蒙的金色。他有着一种淡淡的冷漠，谁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不过，真的很好看呢。

他突然转过脸，问：“老看我干嘛？”

青荇大窘。说不出话。

他就转过脸去。唇边却漾出了淡淡的笑意。

张宇航推开她身边的人，弯腰去拉她——“小心！”青荇惊恐的大叫。

张宇航回头，看见鸡冠头举着把椅子咆哮着狠狠的朝他身上砸了下来——他没有躲，椅子砸在了他的身上，发出了木头碎裂的刺耳的声音。他一手拉着青荇，一手扶住膝盖，几乎站立不住，血，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刚才他明明是可以躲开的，可如果他躲开了，那一下子就会砸在她的身上。他是为了她，才生生的硬挨了这一下。

青荇帮着张宇航脱衣服，血几乎凝固了，烂掉的布料粘在了伤口上，竟揭不下来。她用湿毛巾擦拭着。先前流出的血已几乎凝固变成黑色，还有鲜红的血不断的从创面流出来。

青荇轻轻的擦拭着，他没有发出一点呻吟的声音，只能看见他背上的肌肉会随着她擦拭的动作收紧，才能知道他真的很痛。一颗颗黄色的组织液从伤口周边渗了出来。一盆水变成了暗红色。

“我想我妈了。”他突然说。

“欸？”青荇停下了动作。

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捏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

屋子里静了下来。渐渐的弥漫了忧伤。

青荇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他慢慢抬起了脸，醉眼朦胧的看着上面，渐渐的有些愣仲。他的脸庞完美无瑕，月光如水般在脸上静静流淌。

她从来没有见过男生有他这种纯净得几乎让人绝望的气质，还有，那一双如喀什沁尔湖水般清澈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