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
作者:佛手爪      更新:2019-10-11 13:15      字数:4847

第32章

“大小姐,什么事?”

“麻烦您,把我爸公司里的财产清算一下,立刻还债。”

他面露难色,把她拉到一边,悄声说:“你不知道公司的状况,现在还债,恐怕连公司里所有资产和你现在的别墅全部卖光,也不够啊。

公司半年前买的股票巨亏,公司已经频临破产了。这些债也是拖到了现在。董事长说他联系了几桩大生意,只要接下来,公司就能好转。可还没来得及……“

“还钱吧。王叔叔。”她抬起头,“把所有的财产全卖光,还多少是多少。”

王叔叔沉默片刻,叹口气:“好吧。反正法院也会执行的。”

他拉着青荇走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布:“董事长的继承人说了,一定还你们的钱。可是,她还未满十八周岁,从法律上讲,应先给她留够足够的生活费用,剩下的就全部还债。现在……”

青荇突然打断了他:“不!我不要,我一分钱都不要。全部还债。”

众人都愣了。王叔急得直跺脚:“傻丫头,往下你怎么过?”

青荇微微垂下了眼睑,眼神里却透着坚决。她的父母已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人的事,她作为子女的,当然应该父债子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叔,就这样了。”

“嗨——她说她不要。”有人大声说,“这样就好算了。快点吧。”众人又开始吵吵起来。每个人只要能要回自己的钱就心满意足了,哪还顾得上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以后该怎么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还用担心这个?

王叔无可奈何的看看她。她低下头,看着地面。对不起王叔,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不能心安理得的花着欠人家的钱。

两天后。青荇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别墅。这个小小的行李箱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房子:最后一眼看看这里的一草一木。

葡萄藤都匍匐在地上很长了,花匠本要搭,可她偏说要自己搭,这几天本就打算搭的,树干都准备好了——现在是不能了。但愿它的新主人不要忘了。那棵月季下有两个螳螂的卵塔,她偷偷的摘了,想明年春天在日光下把它们孵化,现在,她已经把它们又放回了原处,希望明年它们会平安的出来。

这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地方。她在这里蹒跚学步;她扶着爸爸的大手荡秋千;她赖在妈妈床上,让妈妈把爸爸撵走;她的粉红的卧室,那里有她太多的秘密承载了她太多的少女的情感;还有,宇航哥那间贴满了他心爱的飞行器图片的书房……

她摇了摇头,用手背擦去流出的泪水。

再见了。她茫然的望望四周:可是,我该上哪里去?

老陈在路边等着青荇。爸爸的车已被拍卖,他已经没有车开了。

“青荇,到我家去住吧,地方是小点儿,总是个窝。”老陈搓着手,习惯性的露出讪讪的笑。

青荇的鼻子很红,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她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老陈就笑了,沟壑纵横的脸。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里,老陈递给她一个快递。她拆开了,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正是张宇航所在的那所大学。是的,她考上了,她居然真的能考上?!她被录取了。

她捏着那一纸通知,犹豫着。最后,轻轻的放进了内衣兜里。

青荇到了老陈的家。她从没见过楼层这么矮的房子。一进门,就觉着很逼仄。亮着昏黄的灯。因为前面被更高的楼给挡了,所以白天也必须开灯。屋里有一股很奇怪的气味。

从里间走出一位妇人,她不安的将脏兮兮的手在围裙上擦着。

“这是孩儿的妈。”

“阿姨。”

“家里从没招待过你这样尊贵的客人,怕招待不周。”她勉强的笑笑。

“您不要这样说。是我打扰了你们。”

老陈家有一个瘫痪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在家里靠父母照顾。还有两个双胞胎女儿,正在念中学。

吃晚饭的时候,老陈就告诉青荇,这间房子,他们已经租了十几年,今年六月份,才终于攒够了钱,把它买了下来。

阿姨抿着嘴看了她丈夫一眼:“在这么个大城市里买个房子真不容易。有五十多平米呢。三个孩子,还有这么个只进不出个货。俺也挣不着啥钱,一家五口,全靠着你陈伯。嘴噙肚里攒的,现在还挂了五万块钱的帐。”

“跟孩子说这些干啥。”陈伯喝了两口酒,脸通红,就有些不高兴,“不就剩五万了嘛。我再跑两年出租,就有了。”

“可是,你看你这身体。”阿姨怜惜的看看她的老头子。

“身体咋啦,好着呢。青荇,我在你家开了十几年的车,你爸没亏待我。要不是你爸给我开工资,我咋能买上房子?我们全家都得感谢你爸!孩子,到了我家,你就当在自己家,我就当又多了个女儿!”

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夜里,她拥被坐在床上。屋子很小,还是陈伯的女儿让出来的。她们今天去学校住了。

想起了爸妈……他们真的走了吗?他们真的丢下了她,到另一个世界了吗?请让我做梦……妈,爸,请走进我的梦里,不要让我一个人……她蜷曲在被子下,无声的哭泣。心缩成一团,痛得锥心刺骨。

接下来的几天,青荇不知该干什么。陈伯给了她零钱,让她出去玩。她哪里都不想去。想帮阿姨干些活。可她什么都不会做。偶尔刷一次碗,不是打破了碗碟就是柞着油乎乎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每到这时,阿姨就会抢过来干。阿姨对她客客气气的,什么活都不让她做。这让她很不自在。

她知道自己真的很没用,只会帮倒忙。她出去找工作,只有一张高中文凭。人问她一分钟能打多少字,她说她能打十几个她有些希翼的说她游戏打的很好,不知是不是可以帮助一些游戏开发之类的……人说游戏打得好的能从南极排到北极。

人让她在饭店打扫擦地板,可才试用了半天,就客客气气的让她“另谋高就”了。

她每天都奔波在大街小巷,搜集各种招聘的报纸,但却四处碰壁。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青荇迷迷糊糊的想上厕所。她刚坐起来,然后就听见了隔壁说话的声音。隔壁的卧室是陈伯和阿姨的。这个房子不知有什么质量问题,不隔音。

“哪那么多废话?有完没完?!”是陈伯不耐烦的声音。

她拿起闹钟看了看:已经快到两点了。陈伯开出租才回来吗?

“我不说咋行啊?我们还得过啊。”是阿姨低低的声音,“她中午不回来吃饭,就进肯德基。那是咱进的地儿吗?”

在说她吗?可她一直都以为肯德基是最便宜的地方啊。

“行了行了,咱还能凑几个钱啊?青荇快开学了。看差几个,我再找老伙计借点儿。”

“吓!?咋?你还想供她上学吗?”阿姨受到惊吓的声音,“那可万万太难办到!”

“你知道不,她这半个月花的钱可比咱一家五口人花的都多,小强是个废人,月月还得花钱买药,那俩残疾补助够他三天的药钱不?小囡小娣又催着要学费了,这你又要她俩在学校住,又得多花好几百。咱马上锅都揭不开了。你说你的腿,上个月就该拿药了,这几天我看你疼的又不行了……”

“闭嘴!”陈伯压抑的咆哮声,“你这娘们儿啥意思?让我撵她走吗?!”

“不是了。”阿姨委屈的说,“你也知道俺不是这个意思。她一个女娃,也可怜见的。我是说咱得抓紧时间给她找个工作,也能减轻点儿负担不是?”

“我知道。唉!我这不一直给她找着的嘛。这娃娃从小就娇惯,我不一直还没给她找着合适的嘛。”

“那也不能非得找坐办公室的活儿,不甚苦的就行。”

“知道了。睡吧,睡吧。”陈伯疲倦的说。然后是一阵淅淅索索脱衣物的声音。

她孤独的抱膝缩成一团。脸贴在膝盖上,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夜,听着寂静中传来的呼啸着逼近又变得辽远的车笛声,瘦瘦的肩膀终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孤独而颤抖。

第二天清早。

屋里静悄悄的。陈伯出去工作了。阿姨带着儿子下楼了。青荇吃完了留在桌子上已经变冷的早饭,然后放一点洗洁精,将碗筷刷得干干净净,很仔细的摞好。

青荇在客厅里,拉开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有几张一百的,还有一些零钱。陈伯总是把钱放在这里,说让她随便花。她从里面拿了一百块钱。将一封信压在台几上,接着又朝陈伯和阿姨的卧室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

青荇茫然的走在街上。她拿出那张一直都揣在怀里,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通知书,目光在字里交织着,直到望成了茧。

然后,一下一下的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该往哪里去?她买了一张去相邻城市的车票。她的钱太少,她不可能走太远。

她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一家门口写着“招工”的。

暮色四合。高大的楼宇,投下的巨大的阴影很快汇成一片。

街灯亮了。一扇扇窗户里透出的柔和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可这么多的高楼大厦却没有她一间。这么多等待定灯火,也没有她一盏。

她摇了摇头:一定要甩掉这些无用的伤感情绪。现在是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都已经十七岁了,一定可以养活自己!

她买了一只面包和一瓶一块钱瓶的纯净水,坐在路边的条椅上吃。

看来今晚得睡在这里了。她刚才去了几家旅馆,口袋里的钱,连最便宜的也不够。

她坐在条椅上,赶走了几只嘤嘤的蚊子。它们很快又嘤嘤的袭来,不胜其烦。路上的车一辆一辆飞驰而过;有人在悠闲的遛狗;有情侣旁若无人的亲昵,然后躲在更黑的地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于是青荇就抬头,看着路灯。有很多的飞蛾在那里扑来扑去。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抱着膝盖缩紧了身子。已经是夏末,到了后半夜,感觉还是有些冷。

车的呼啸声变得稀疏了;遛狗的人早已回家;连那对躲在草丛里的情侣,也相依相偎的渐渐走远。大约有十二点多了吧……手机早已停了电。青荇于是蜷曲着身子躺在了条椅上。很硌人,睡不着。而且是第一次在外面睡,她很害怕。

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似乎听见有人酒醉纵声高歌的声音,然后就听见离她很近的地方有“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她吓得“腾”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惊恐的看见有三个光着上身的男人正站在她旁边尿尿!

他们也看到了她:“嘎?长头发!哈!是个女的!”

“欧!小妹妹。”几个男人抖抖下身,摇摇晃晃的向青荇走来,“来、来陪哥哥们玩玩儿。”

她跳起来拔腿就跑,脖子突的一紧,勒得她差点窒息过去——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她挎在脖子上的书包!有人开始蛮力的拽她的胳膊把她往地上按!

青荇惊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偶尔有一两辆汽车也是呼啸而过,谁会注意到离公路不到十米的绿化带马上就会发生这样的一场惨剧?

他们把她往更黑的地方拖。她挣扎着尖叫着,花木击打在胳膊上脸上,划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一双双粗大的手按住她开始撕她的衣服,她拼死的挣扎,尖叫,祈求,哭泣……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淫笑声,混合着令人窒息的腥骚的气味,扑到她的身上……

路边有个人摇摇晃晃的骑着自行车。他似乎听见了绿化带里有很大的动静,好像还有人呼救。他插上自行车,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

青荇仿佛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更加拼命的挣扎:“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犹犹豫豫的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的状况:“啊?!你们在干什么?”

“强暴哪,没见过?”

“你、你们放、放开她!”声音颤抖得不成个儿。

有个人放开她,趔着腿向他走了过去,手里打开了明晃晃的刀子,恶狠狠的说:“小子哎,你再不滚,整死你信不信?”

那人慢慢的往后退。突然转过身像被狗撵的兔子一样飞窜到自行车旁骑上车子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她绝望了。那几个禽兽开始狂笑起来。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他们稍一松懈的功夫狠狠的一口咬住了一只正按住她的胳膊,头猛的撞向了另一个人的下颚,发出一声钝响,她跳起来,一拳打在刚赶过来的人的脸上,然后她就发足狂奔!

直到跑得她眼前金星乱冒,心脏都快爆炸了,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放慢了脚步。那几个人早已被抛在了后面。她不停的回头看着,又往前跑了一段路,直到确定的确没有人跟上来,才终于停了下来。

旁边有个公厕,青荇钻进了厕所,倚着墙,瘫软在了厕所冰冷的地板上。

在黑漆漆的公厕里,她抱住膝盖,抖成一团,控制不住的抖,上下牙齿“咯咯”的响着。“呜呜”的哭了一夜。

青荇已经连着三天没有找到工作了。她白天满世界的找工作,晚上直到十二点后才在附近找一个公厕,在里面坐一夜。

她头晕眼花的在街上晃着。口袋里已经没有钱了。谁愿意收留我啊?只要管我饭,给个地儿睡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