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显赫贵族
灯熄了。很快响起了丽丽均匀的鼾声。
青荇侧身躺着，望着黑漆漆的窗。深夜，隐隐传来了客人欢笑的声音，缥缈，遥远，若有似无，仿佛湖面上掠过的薄雾。
她怎么还敢，还敢去想他？那个永远只能悄悄的藏在心底的，却绝不敢碰触的那个，他。
他在做什么，他还好吗？他还在恨吗？他还在夜里会做噩梦吗？他哭泣时，有人会紧紧的抱住他安慰他吗？
窗外没有月。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恍惚看见了。月光在他的脸上如水般静静流淌。
已经多久没有想他了？多久没有念他的名子了？他的名子是摔碎的镜，总是有拼不圆的憾；他的名子是不可触碰的痛，存在着，却装作忽视着；他的名子是玫瑰上的刺，想起，就会扎出淋漓的鲜血。
不能想他。不能念他。也许忘记，会比较好吧。
夜很黑，泪很咸。
第二天清早青荇和丽丽到了女老板的屋里。
屋里有很浓郁的檀香，女老板低着头，侧面窗户射过来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小坑。她应该是那种天生皮肤粗糙的人，或者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
她眼睛微微上翻的看着她。就那么没有表情的看着她。纹过的眼圈是深青色的，白眼仁儿浑浊发红；黄褐色的瞳孔，冷冰冰的。说实话，青荇的心里还真有点毛：见第一面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个瓤茬子。
但青荇的表面却很平静，两手交握，自然的垂着，低眉顺眼，安静的站着。干了这么多天，她已经知道起码的生存之道了。
“怎么样，还适应吗？”语气却是温和的。
“欸？！嗯，还行。”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跟丽丽说，直接找我也行。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多不容易。唉！”
青荇简直要受宠若惊了：特别是那带着尾音的叹息：唉！她缺什么？当然是钱啊！呜呜……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家当就一块三毛钱，可在这女老板那有些慈爱的目光的抚慰下，她愣是没敢提出来！
忍忍吧，再熬十天就可以领工资了。
“明天你就看包间吧。丽丽，回头你带她一下。呶，拿本《规则》给她，让她好好学学。”她的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丽丽笑靥如花的答应着，就拽拽青荇示意她该走了。
出了门。转回头就跟青荇说：“屁！什么规则。我告诉你，规则就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把本本往她手里一塞。
青荇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她别看有时候挺凶悍的，其实就是一塑料老虎
——充气儿的那种。个儿挺大，膨胀的不得了，其实里面全是氢气，一戳就
漏。她挺害怕和人竞争的。以前上体育课，只要一站在那条起跑线上，她的腿肚子就开始发抖，额上一层一层的虚汗。指令枪响起别人起跑的一瞬间，她的那个可怜的小心儿哪，几乎每次都要立刻爆掉。
她其实是个胆怯的人。没办法，为了女老板慈爱的目光，为了明天的生活更美好，硬着头皮上吧。
丽丽给青荇在后台领了一套服装，两个人进了更衣室，开始化妆更衣。
“那个，看包间都是干些什么？”
“简单。先把手册看看，上面都有。点完菜之后你就站在你负责的包间外，客人叫你你就进去，也就是帮着倒个饮料拿个东西之类的。要是不叫你，你站在外面就行了。”
听起来好像没……想象的可怕吖。
两人收拾妥当。
青荇穿了一条黑色的绉丝唐裤，臀部包得很紧，裤管却很肥，很飘逸的样子。雪白的真丝衬衫，绛紫色的马甲，配着同样颜色的小领结，雪白的脖颈上扎了一条浅紫色丝巾，盘了梳得如水般光洁的长发。
丽丽的眼睛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着：“啧啧，瞅瞅，这小身条儿，这小蛮腰，这胸脯儿……”
“打住打住，”青荇急忙制止，再说就不知说哪儿去了。说实话，她觉着这衣服穿着挺别扭的：臀部包得那么紧，马甲也太瘦，箍在身上，就怕一不小心崩了扣子。她扯扯马甲上的扣子，想看看晚上回去能不能改一改……
丽丽“啪”的打开她的手：“干嘛？要的就是这效果。姥姥的，美翻了，那个啥，啊！”像一首烟雨朦胧的小诗‘。“
青荇酸的三十二颗雪白坚固的牙齿差点没集体光荣下岗。
“别，别这么抬举，受不了。”她可真怕丽丽骂人的糙话里夹杂点儿文绉绉的诗词儿，感觉比她骂x还难受。
“哈哈哈！快走啦。”
匆匆的往包间里走。
“老板怎么这么舍得下本儿？”这些衣服质料都是很好的，实在不符合她一贯抠门的做法。
丽丽“嗤”的笑了一声，意味莫名。
青荇刚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
“走快啦，没那么严重。想那麽多干嘛，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青荇有些惊异的看了她一眼：觉着这是认识她以来她说的最有内涵的一句话。
想了想，笑了。
紧跑两步，跟上了她。
丽丽开心的说：“凭你的美貌再加上我的手段，我们肯定是丽晶最悍的”黑超特警组‘！哈！“
有那么悍吗？做邦女郎啊？
“你看你这小模样儿，那些庸脂俗粉和你怎么能比？我敢打保票，只要你愿意，不出一个月你保证是咱丽晶第一大姐……”
“停停停停停，谢谢抬举。你说话能不能不意淫淫的啊，这话到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儿了，咱不就一服务员吗，感觉怎么像青楼争花魁似的。”再说了，她也没有称霸丽晶的野心。她不过是指着它，先活下去而已。
“哈哈！听姐的话，我保证你一月挣几千！咱店面虽然不算太大，可咱的特色菜全城都是最出名的。所以来包间的人一般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伺候好了，钱途无限哪。过会儿跟我进包间跟着学学，有机会让你也试试手儿，看我眼色行事。”
“嗯！”
“你说，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对吧。”丽丽问。
“嗯！”她就是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丽丽的帮助，长了很多经验，少吃了不少苦头。但她不是个喜欢矫情的人，所以心里感激着，却没有说出来。
“青荇，社会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不说别的，其实连这些看包间的女的之间都是明争暗抢的，一定要有自己的一伙儿，否则你根本混不下去。慢慢你就知道了。怎么样，和我是朋友吗？”似有意似无意的问。
青荇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此时说话的丽丽表情很淡漠，仿佛戴了一层透明的面具。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当然是朋友。我出门这么久了，就你这么一个朋友。”
两人说着，就到了一间挂牌为“水幽阁”的房间。
推门而入，青荇不禁赞叹了一下：没想到丽晶酒店门脸儿不大，包间装修的却很豪华。紫罗兰花瓣状的水晶大吊灯，旁边更装饰着典雅的灯笼草状的红色壁灯，墙上装修的是浅紫色的水纹样的mizizik壁板，墙上挂着几幅西方的风景画，靠西边的墙上还有一台49“的液晶电视。
靠边有供客人小憩的沙发和茶几。沙发上摆了几个绛红色的绒抱枕。
中间是一个容十六个人吃饭的旋转桌，桌子边一溜儿水晶杯；杯里雪白的餐巾纸折出的形状如欲飞的燕子；中间摆了一蓝鲜艳的花，红艳欲滴的康乃馨中，粉色香水百合两支独秀；众星拱月般的水晶草；刚喷洒的水滴挂在花瓣上，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屋里氤氲着淡淡的花香。这老板还真是面糙心不糙。
只是过一会儿来这吃饭的人的吵杂声很快就会破坏了这份安静，烟酒的气味也会掩了这花香。
客人们进来了。看起来个个穿着体面，气度不凡。估计都是些经常发号施令的主管们。
丽丽殷勤的两手接过客人的衣帽，挂在衣服架上，然后又帮客人拉椅让坐。
青荇学着接过一个人的外套，往衣服架上挂着，还没挂好，突然，一件衣服“呼”的飞来，盖住了她的头。青荇猝不及防。衣服上有很重的扣子，打得她脸生疼。
气血“轰”的涌了上来。仿佛当众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就这么头上罩着一个陌生人的外套，上面还留着那人的体温和体臭；站着，忍住，没有动。如果立马扯掉衣服，她怕自己会受不了这羞辱立刻爆发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把衣服拽了下来，忍着气，给挂好了。
菜单走一圈，很快美味佳肴山珍海味就一道一道的上来了，于是，销酒女孩也粉末登场了。包间里很快就热闹起来。
电视里响着吵杂的音乐，女孩们劝酒的甜腻腻的声音，各位主管大叔互相敬酒喧闹的声音，人们大吃大嚼的声音，吵吵嚷嚷。
菜过五位，酒过三巡，觥筹交错，酒酣耳热。这些平日体面威严温文尔雅的大叔们，也放浪了形骸，脸通红，大了舌头，和陪酒女郎笑闹，拿着麦克风用能吓死狼的歌喉唱情歌，说下流的话。女孩就“吃吃”的笑，乘机劝他们多喝些酒或者自己多喝些酒。
虽然有着很好的通风设备，但屋里的烟气酒气和吵杂的声浪，还是让青荇感到窒息。她有些晕眩，胃里的东西开始翻腾。强忍住，或帮丽丽干一些小活或安静的站在旁边。脸上被扣子击中的地方，在灯光下，一片酡红。
在这闹腾腾的光景下，只有一个人，和他们不一样。
那是一个年轻人。
他的身上有着一种气质，那是一种只有世袭豪门子弟才能养出的轻漫的高贵的气质。
穿着银灰色的剪裁合体的法国“布尼香”西装，有些慵懒的斜倚着靠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高脚水晶杯。他几乎没怎么说话，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的看着杯中的红酒在灯光下变幻的光影。周围的欢笑仿佛和他无关。
那些光鲜威严的主管们看他的表情带着谄媚，连陪酒女郎也不知受了什么暗示，没有一个去劝他酒的。
他似乎终于有些疲倦了，放下酒杯，挪了挪身子，抬起眼睛——然后看见了青荇。
他的表情仍然平静如水，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挪开。
酒酣耳热之际，有女孩儿坐在了男人们的腿上，男人们自然是上下其手，一时间淫语霏霏，莺啼燕呢。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一场活生生的“春宫图”了。
青荇的额头开始冒虚汗。她站在旁边，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她还不得不听他们的召喝，靠近他们，为他们端茶送水。那扭捏在一起的男女碰到她时，她就真的很厌恶，很厌恶这个工作，她也开始恨自己，恨自己居然无耻的站在这里看着这无耻的场景。
难道为了生活就要这样吗？虽然她什么也没做，但她觉着自己和他们一样恶心！她开始厌恶自己，开始鄙视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快，要受不了了——
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男声：“够了！让这些人都出去。”
是那个年轻人。
那些足可以做他爸爸的男人们有些讪讪的松开了手。女人们也都一声不出的拽着衣服掩着胸部，匆匆的走了出去。
青荇吁了口气，正欲也跟着出去——又响起了那道男声：“服务生不要出去。”
青荇只好站住。她抬起脸来，看了那人一眼——却正好遇见他看过来的目光。他闲闲的倚着靠背，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睑微垂着看着她。他的眸子居然是深蓝色的，有着一丝庸倦，又如午夜的夜空般深邃。
凭着女孩子的直觉，她感到了他目光中的意味。
她垂下了眼睑，没有回应。她的心早已被某人占据。就算知道和他已不会再有任何可能，甚至连想起他都会觉着是对他的亵渎都会让自己自卑——但她的心里却再也没有空隙让任何人走进。
有大叔开始卖力的唱歌，气氛仍旧很热闹。他居然停下了孤芳自赏，饶有趣味的跟着和拍子。
客人点了酸奶。丽丽倒了两杯就示意青荇接着倒。青荇两手捧着剪开一角的酸奶盒，从客人的右侧开始倒。客人喧闹着，并不注意是否挡了她，她必须小心翼翼的，以免碰到客人。
到了他面前时，他却一手握住了茶杯，微微往前送着。
她微笑一下，往杯子里倒。他握杯子的手修长，干净。皮肤白皙，能隐隐看见皮肤下流动的血管。无名指上戴了一枚纯净的天蓝色的璀璨钻戒，和他的手倒是很搭调。
又开始倒另一个人的。刚倒了又有半杯——突然，丽丽拽了拽她。
青荇惊讶的停了下来。丽丽不动声色的接过她手里的纸盒，然后递给她另一个刚打开的纸盒：“我给你打开了。”
青荇觉着莫名其妙的。她感觉着刚才那一盒还没倒完呢，不知为什么丽丽就让她又倒新的了。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奶里有渣滓，所以底下的就留着了？
她观察一下，发现丽丽给客人倒奶好像都没有倒完。于是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再给客人倒奶时，也学着丽丽在盒底留了一些。
客人要走了。青荇和丽丽按要求站在门边，微微鞠躬，恭送客人。一个一个或庞大或瘦小但共同之处就是穿着很高档的衣服的身躯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们没有停留。皮鞋敲击地面发出或急或缓的声音。
最后一个人却在她面前停住了。
他递过来一迭百元钞票，然后说：“这是给你的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