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铜器时代走过来的古老民族

知道历史的纵深

文化的凝重

太阳的苍老

或许因为忘记

背叛只是曾经一瞬的感觉

才对大地做出薄情的姿态

那些该珍惜的东西

只有富有思想的人才懂

18

苏睫回到县城医院上班，心情并没有安静下来。

她在盼望高山的到来，她那天凌晨不辞而别的真实目的，是要考验一下，高山是不是真的改变了对她的爱情。其实，从本来的状态讲，高山跟佟盈盈没有任何的个人感情萌芽，只是高山喜欢盈盈的才貌和性格，高山认为这没有错。难道一个好女人就不能受到一个有妇之夫的尊重和心里喜爱吗？一个好男人，也一定会有他心仪的女人，绝对不只是妻子。要真这样，也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女人???好男人、优秀的男人和优秀的女人。

高山不信这个邪，他看不起那些小心眼的世俗之人，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能疏远佟盈盈。盈盈是无辜的。他只能更亲近、更尊重。因为他们之间原本就是纯洁如水的。

对于高山的这种心理状态，结婚多年的苏睫并不了解。正是因为阅历、文化和思想深度的差异，有些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也许永远都不会理解。这种隔膜当然是一种痛苦，可是真正能解脱这种痛苦的人并不多，所以爱情问题永远都是说不清的人类生存状态中的最敏感、最困惑、最痛苦的问题。

这回完全让苏睫失望，高山不仅没有回来向她解释和安慰，反而连电话也很少打了。即使打个电话，也就说些具体的事，几乎不带感情色彩。苏睫对于自己的行为，现在感到有些后悔，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高山的上调而产生了自卑感。这也是女人常有的病态心理，其实只要自己真正了解自己的男人，而又有自信心，这种怀疑根本就不应该有。

滨江贵族之家酒店的醉仙阁包厢，此时烟雾缭绕，杯盘狼藉。一位霸气十足的房地产老板正借酒兴说：“什么cegc模式，现在各方面持不同意见的人很多，我们要利用矛盾，制造一点不稳定因素，就完全可以把那座山推倒，再请老爷子出面说句话，星空新城就是我们横冲直撞的一马平川！”

“我们一定按计策行事！”一个胖肚子光头说。

“要悠着点，多动脑子，别让人家揪住小辫子！”又一个尖瘦脸庞身着西装的高个子说。

“好啦！就按孙候的主意办！来，干杯！”

那个叫孙候的人，也在看《未来城市的呼唤》的文章，他的眼睛闪烁着狡猾的眼光。慢慢地他把文章撕碎，随手抛向空中，碎纸便纷纷坠落在地上。一会儿他就来到正在拆迁的居民区。他的身前身后响着嘈杂的敲击门墙的声音，不时还传来推土机的轰鸣，人群里发出嚷嚷声，到处都堆放着家具衣物柜椅。对这一切孙候都不屑一顾。当然这些与他无关。

坐在一旁高大的香樟树下的几个已搬迁企业的退休老职工，正在下棋。孙候就靠着一位双鬓发白的老工人站着。他见他们在抽烟，忙拿出很有名气的香烟递上去：“老哥们抽一支。”

老人都抬起头望着孙候，接过烟，大家的眼里都泛着感谢的目光。

“你一定是下棋高手，要不，来指点指点！”

“不！我原是这里的开发商，现在政府要统一开发，收回土地，我来看看，也算是了却一种感情联系。”

“听说政府会赚一大笔钱！”一位正在看棋的职工说。

“当然，政府有权力组织并强行拆迁，我们不行，我们只能靠多补偿来解决问题！”孙候接过话回道。

“哎！下棋下棋，这些心不是我们操的。”一个正在下棋的老头对举棋不动的对方说。

“好，这就走。”

高山还未进工程指挥部，办公室门口就早已围满了企业的职工，他们手里高举着用纸箱纸做的牌子。上面写着“不按政策补偿，我们坚决不搬迁”、“政府要为企业和居民做主”、“反对腐败，防止地产王寻租”！

表面上看，这些要求是合理的，没有任何的越轨和偏激。但谁都知道，这里面包含的秘密都是反对政府统一规划拆迁开发、实行熟地公开挂牌拍卖。内在原因的导火线就是孙候等人点燃的。

“任市长，你看这样处理行吗？”高山打着手机请示。

“高山，同意你的处理方案，不要与职工冲突，可以把他们请到会议室，慢慢讲明政策与群众利益的关系，并表明我们的态度。”

“任市长，就按你的指示办！”

高山关上手机，径直朝指挥部走去。

会议室的门一打开，狂怒的职工就冲了进去。后面还跟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男女市民和小孩。高山站起身来，就像老师面对激愤的学生，他是那样泰然自若。职工们闯进会议室，并不入坐，只是站在空荡荡的坐凳之间大声吼着。面对这一阵又一阵的喧闹声，高山的脸上有些发青，但他马上镇定了下来。

“大家静一静，我好听取各位的要求。你们这样吵，我什么也听不明白，怎么回答问题呢？”

“请大家让一让！”这时，办公室的韩芬和另外一个干部抬来了一箱矿泉水。

“请大家先喝水，有话慢慢说。”韩芬善意地微笑着说，然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身边的职工。

这一招还真灵，上访的大多数职工接过韩芬他们送上的矿泉水停止了喧哗。

胖肚子光头开着黑色皇冠轿车驶进了淮洲县人民医院的大门。他腆着肚子，提着黑皮包走进了门诊室。

苏睫坐在门诊室，一脸的愁容，脸上几乎消逝了一个年轻女人应有的光泽。

“大夫，我这段时间睡眠不好，还做噩梦，你给看看！”胖肚子光头坐下就说。

“有多长时间？”

“就半个月。”

“是熬夜了吗？你喜欢打牌？”苏睫有些讥讽他。

“是玩玩牌，小意思！”

“你这病不用吃药，只要不熬夜，不酗酒，不抽烟，不打牌，就一定睡得好。”苏睫几乎是拒绝给他诊断。

“我这么远来看你，你这样马虎太不负责任了！”

“你来看我？”

“不，我是来看病。”

这时，一个穿着粉红色轻薄长裙的女人，从门诊室门口飘过，像一朵彩云放射着夺目的光彩。胖肚子光头忙侧过身子去看，后脑勺的伤疤让苏睫看得真真切切。她讨厌这个人，不能跟他纠缠太久。

“好吧，回去自己注意，按我说的做，一定能睡好，再说我开点谷维素、安眠片对你作用也不大！”

“好吧！只好遵命，谢谢苏大夫开导。”

胖肚子光头起身便走，有意把皮包留在桌边的凳子脚旁。

苏睫鼓足勇气打开黑色皮包。她的手拉拉链时，是颤抖着的，心跳也加快。她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她的判断被证实，皮包里放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还夹着女人的照片。

她翻开材料，映入眼帘的文字让她的心紧缩起来：“高山勾结地产王谋取私利，与佟盈盈寻欢身陷情网。”苏睫简直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她害怕别人看见这堆材料，满脸胀红，身子也在摇晃。她提着这个恐怖的皮包，迅速逃离了门诊室。

任重自从得了这场病，变得更加沉稳、温和、善解人意。对许多的事物，对周围人的态度，愈加通情达理、宽容和体谅。他觉得自己活着，能够让别人生活得更快乐、更有希望、更友好、更和美，这才是体现了真正的人的精神。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在死亡面前，曾一度表现的豁达与乐观，甚至平静，正是自己正视命运，战胜苦痛、绝望，顽强地重新走进命运的一次灵智的成熟。最终让原生的恐惧和突然降临的黑暗照亮了生命的一段路程，使他更加懂得未来岁月对于他的价值和重要在哪里。

坐在书房里，任重也和上次一样没有开灯，他在深沉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时，高山走进了他的心间，他看见高山郁闷的脸色。佟盈盈也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看见佟盈盈疲倦的身影。江风也在他耳边说话，带着沉重和担忧。是的，高山还年轻，他应该有更壮丽的未来和对人民有更大的奉献。佟盈盈美丽智慧，她的生命也应该更丰富、智慧，应当编织更灿烂的彩虹。江风虽然人到中年，但正值省委换届的关键时刻，凭他的经历、政绩、水平、人品和知识，完全可以担当更大的责任。可是眼前的是是非非涌动的暗流阴风，正对他们展开迂回攻势，设下道道难关和布下个个陷阱。关心、支持、爱护他们，与他们风雨同舟、并肩战斗，帮助他们战胜险阻，推进星空新城规划的实施，这已成为任重的必然选择。

人在这种异常艰难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两件东西：友谊和力量。任重又何尝不是这样！他多么需要友谊呵！在医院的六十多个日子，每一刻都流淌着医护人员对他的真诚友谊，给他注入与疾病搏斗的力量。

妻子又轻轻地推门进来：“任重，该吃药了。”

“谢谢！”任重拧亮了桌上的台灯，接过妻子递上的药和温开水。几乎每天在同一时间，妻子就会送药到书房来。对于妻子三十多年的体贴关心，任重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他知道，妻子为他付出的太多。妻子原本是县城最漂亮的孔雀公主。她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对她的教育影响极好，使她从小就学会尊重、体贴关心人。“文革”时，她还是很有名的歌手，唱京戏、唱革命歌曲、跳舞都是令人倾慕的。如果说，近四十年的工作历程，任重能走到今天，其中就有妻子给他爱情的滋润和力量的注入。这爱情和力量也熔铸就了任重生命的意志和不息的追寻。

“这是今天秘书送来的相册。”妻子走近任重身边。

“这些护士真有心。”妻子又说。

任重接过相册，他打开一看，一股暖流涌上心间。这不是一本平常的相册，更不是一些平常的相片。这是凝聚了8颗善良和真诚的心的光芒的相册，每个护士的微笑和真挚的眼光都深含着友谊和力量。此刻任重的眼睛湿润了。出院那天的动人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任重要出院的消息在护士中悄悄传开。头一天晚上，护士长把大家叫到一起：“今天大家要打扮得漂亮些，早餐后都到会议室和任市长合影，然后我们大家一起欢送他。”

明丽的夏日阳光，格外耀眼。一清早起床，任重就像往常准备去接待外宾一样，认真地梳理头发，并用电剃刀刮干净胡子，然后穿上深色的西装。他打领带很讲究，颜色与衬衣、西装的协调，给人一种高雅、睿智、风度翩翩的感觉。

在医院领导和医生的陪伴下，任重迈着沉稳的步子，带着感激的微笑走了过来。8个护士早已排好队，在热烈鼓掌欢送他。护士赵静把一束还带着晶莹水珠的蓝色康乃馨送到任重手上。任重没有说话，他的喉头哽塞了，只有泪珠在眼眶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