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自己对高山的敬重和爱延伸到苏睫那里去。”
“对了,听了你刚才讲的,我一直在想,我们现在的关键是要去做好苏睫的工作,让她回心转意,这样才对揭露阴谋有好处。”
“可苏睫会相信我们吗?”
“应该会相信,只要我们坦诚!”佟盈盈边说话,边给韩芬递上了刚煮好的咖啡。
“你真奢侈!我整天都在喝矿泉水哩!”
“那今后你和我一起奢侈吧,鬼丫头!”佟盈盈使劲地用拳头去捶韩芬的肩膀,她感到韩芬的肩膀是那样的强健有力。
27
苏睫在江边徘徊,昨天韩芬跟她谈的问题,她半信半疑,一直摸不出头绪,她还在怨佟盈盈的出现,恨高山的移情,妒韩芬的清丽,她觉得自己的爱情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和威胁。怎么办?是去迎接挑战,还是放弃,苏睫的心在被痛苦折磨着。
“苏小姐,一个人在散步?”孙候悄悄走近了苏睫。
“你别再来纠缠我,这是我的家事!”
“我们是真心想帮你,你的高山是有前途的,只要他灵活一点,照样飞黄腾达,那个姓佟的我们完全可以帮你摆平。”
“你别烦我!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家事,你最好别管,不然你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孙候一听苏睫的话,感到其中有弦外之音。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眼看着你的有前途的丈夫,让一个女人夺走心里不平!”
“是这样的吗?好像你们是借题发挥吧!”
“什么借题发挥?”
“你心里明白。”
说完苏睫大踏步朝前走去。
28
秋风吹拂着,蓝江的夜晚格外清凉而美丽。翠绿的珍珠岛浮在碧波上,像一盘青螺在月辉的映照下,闪耀着幽幽蓝色,似一个深邃而神秘的梦在江上回旋的汽笛声中飘移。
高山经过耐心的通话,终于约出苏睫准备长谈一次。
沿着珍珠岛上的临江步行曲径,他们并肩前行。
“苏睫,你能来,我感谢你!”
“不管怎样!我们也曾经恩爱过!”
“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相守下去吗?”
“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心上的伤痕太深!”
“我没有想过伤害你,也没有做伤害你的事,怎么会是这样?”
“高山呀,你是真不了解女人,还是根本就不尊重女人?你自己想想看,这快一年的时间,你给了我多少温暖,多少关爱,而我一个人在淮洲,你知道我是怎样过的吗?”
“我承认我只顾工作,对你关心不够,但我心中依然有你,直到现在这个时刻!”
“有我,什么叫有我?就像你这样冷淡疏远我吗?”
“说实在的,我也意识到自己对你的疏远,但实在是太忙!”
“你不会是欲擒故纵吧!你不是在和佟盈盈越走越近吗?她长得比我漂亮,又是博士生,而且还能做你的助手,你们才真是比翼双飞。而我哩,现在不过是一个县城医院的普通医生。”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想,佟盈盈根本就不是那种人。我坦白告诉你,你即使离开我,我也不会娶她!”
“哈哈哈哈,你这是演戏吗?高山呀!好像你过去不是这样虚伪,你在我心中曾经是一个严肃而有责任的男人!”
“我现在仍然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但愿这句话,你会跟佟盈盈表白,我已经不想叫你再为我负什么责任了!”
“苏睫,别这样固执,让我们彼此再冷静想一想!”
“离婚的决定我已经做出,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是不会改变的!”
“苏睫,我不同意,我要你冷静地对待!”
高山站住了,他用明亮和真诚的眼光注视着苏睫,他发现苏睫明显地消瘦了。他心里很难受,真没有想到,这场误会竟然让他们的爱情走到了死亡的边缘。高山有些动情了,他想起过去苏睫对他的爱和照顾,他禁不住主动地去拉住苏睫的手。
“苏睫,我再一次请你原谅和相信我,我们不离婚!”
苏睫用劲抽出自己的手,摇了摇头,含泪说:“高山,算是我们今生无缘吧!”此时她的心里也很乱,这时韩芬的影子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任重也在读那本流传很广的雅书《这个世界会好吗?梁漱溟晚年口述》。梁先生一辈子思想着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会好吗?实际上谁都知道,他讲的这个世界,骨子里还是中国。这个中国会好吗?这个世纪老人最后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始终给中国人以光明的召唤。然而中国问题的实质是什么?任重很赞成高全喜先生的观点,对于今天的中国来说,建立一个良好的政体制度,真正地实施依法治国,建设一个社会主义的法治国家,由此来凝聚人民的政治认同,这比一些古代亲民的政治高调和激进民主政治高明,可能更加切中中国问题的实质。而且任重还特别主张,要构建现代中国新文化体系,要把崇尚法治和民主、和谐社会文化建设提到相当的高度。这就能为中国未来政治建设创造良好的思想和社会基础。然而现实社会暴露的诸多问题无一不与法治、文化建设有关。现在他的眼前,正铺开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让他感到身心憔悴!
星空新城计划还没有实施,由于观念、体制和局部利益甚至是个人利益问题,就有某些领导干扰施压,引起一些干部动摇观望,造成基层矛盾重重,网上舆论哗然,报刊夸大其词,直接领导举步艰难……如此等等,怎么去建设现代化国家。“这个世界会好吗?”同样让任重陷入沉重的思考之中。
29
离开高山回县城后的第一个星期天,一早,苏睫就出了家门。一路上,她在想自己的心事。那天苏睫虽然拒绝了高山的要求,甚至很冷漠地从高山滚烫的手中抽回自己曾经让高山热握了千百次的那双温馨而柔软的手。可在返途的路上,她很后悔,觉得自己太绝情。深秋的天气渐冷,苏睫只穿一件很薄的外衣,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去省城的公共汽车站。她登上了去省城的公共汽车。
此时,她是去找高山?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高山曾经是她心中的美男子、伟丈夫,他英俊、聪明,满脑子的梦想和满身的朝气,还有激荡的男性情怀。她知道在大学时,曾有很多的女同学追求他。就是因为她当时的勇敢和主动,使她第一个拥抱了他,以后才拥有了他。
此时,她很沮丧,因为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他。而这个失去,是在世界的急剧变化中,她不由自主地把他推向门外,也许他是不曾预料的。
此时,她仿佛自己也被某一双巨大的手揪着,扔到了一片黑暗的沼泽地里,她已经在那片深深的泥泽中无法走出那座封闭的城堡。她开始绝望、痛苦,觉得最美丽、温馨、幸福的人生已经被从天上摔到地上,自己完全没有了主宰命运的灵魂。
公共汽车上人们在愉快地谈笑,窗外的景色很迷人,差不多每一分钟的流逝,都带着欢乐和明快。
到站了,旅客们纷纷下车,奔向自己要去的目的地。苏睫仍坐在那里没有动,可眼睛亮着凄清的光芒。
“小姐,到站了!”女服务员对她说。
“对不起,我……”苏睫猛醒过来。她匆匆离开车厢,走下车去。
身后车门关上了。
“现在该往哪儿去?”苏睫在路边一棵香樟树下站着。
天空好像被刷上了一层浓厚的油彩,阳光渐渐不再那么灿烂。苏睫望了一下天空,知道快下雨了。现在她真正知道,自己驾驶的命运之车已经没有了前方的到站点,是自己抛弃了自己。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保姆给苏睫开了门,露出慈祥的微笑。
“你找任重市长?他说要你等一会儿。”
“谢谢!好的。”苏睫被这位和善保姆的接待暂时驱散了心中的郁闷。她咬了咬苦涩苍白的嘴唇,想恢复一点唇的生机和色彩,好给任重一点感觉的舒畅。
任重是一位智慧和厚道的师长,抑或更像一位慈祥敏锐的父亲,他在冷静而亲切、平等而真诚、轻松而坦率地与苏睫交谈。
“你需要冷静思考一切过程,包括自己的真实感受。对人不是听别人怎么说,尤其是自己要动脑子,要了解别人真实的内心世界。因为只有这样,才会看清事物的本质。高山是一个多好的干部,有作为的新青年,你知道他真正的内心世界和爱恨追求吗?你知道为了这个星空新城的建设他承载了多少痛苦和压力,甚至诬告打击么?有人想把他推向深渊,你怎么也伸出自己的手一同去推呢?”
苏睫的心被震动,她自从与高山出现感情裂痕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始动摇自己的判断,原来她一直相信孙候那些人的说法和提供的证据,现在她的手提包里还有高山与佟盈盈亲吻的相片,还有高山和佟盈盈的裸照。一直听着的苏睫在沉默,她没有办法回答自己过去的一切行为,她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感觉自己身子很冷。
“刘阿姨,给小苏找一件衣服,你着凉了。”任重对苏睫说。
“任伯伯,你真好,像我父亲!”
“是吗!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女儿,那就好!”
“你没有女儿?”
“没有,那时候我们可以生,工作忙呀,经济条件也不允许,现在也就一个。”
苏睫穿上了衣服,她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她的心更贴近任重。
“任伯伯,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主动去找高山,他现在特别需要你!”
苏睫略为沉思片刻,然后她低下头,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照片递给任重。
“这些都是那个姓孙的给我的,说是告高山的证据!”
任重接过照片,脸色很快就严肃起来。
苏睫盯着任重的脸色,心里很不平静。
“既然这样,苏睫,我也给你看一张照片。”
任重转身回到书房,拿来一个封面已经显得很陈旧的日记本,他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递给苏睫。
“你看这个男孩像谁?”
苏睫接过照片,照片上一个天真活泼的男孩正坐在任重的腿上愉快地笑着,任重的神色欣慰中带着沉重。看得出,与小孩的情绪完全不一样。
“任伯伯,这个是你,这个小男孩是谁?”
“高山!”
“高山?”怎么会是高山?苏睫感到茫然。
“这个故事你一定不知道,也许高山都不知道。”
30
回到县城宿舍,苏睫整个晚上没有入睡,她把小高山与任重的合影捏在手中,眼泪一直没有停止过。眼前,任重仍在向他诉说20年前的高山家庭遭遇。
那一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召开,农村兴起了联产承包责任制,高山的父亲高炳峰任淮洲县委副书记,带领工作组来到了云岩岭的苦竹村蹲点,落实中央关于推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文件。当时农民种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出现了改造农业低产田、兴修水利的高潮。在一次帮助农民排除炸石修坝的“哑炮”中,高炳峰不幸受重伤抢救无效牺牲。后来高山的母亲再婚,考虑到向高山负责,任重作为高炳峰的好友时任县委书记,便主动承担了对高山的抚养责任,把他托付给苦竹村支部书记高尚贤带养,而他一直资助他读小学、初中、高中直到考入大学。
这一切,至今高山都不知道。任重对高尚贤有明确要求,不到他允许时,绝对不能将高山的这一特殊经历讲出去。这实际上是任重对九泉之下高炳峰的生命承诺。这不仅仅是友谊、同情,而更是一种信念和境界。
苏睫想着这一切,她突然感到自己的眼前光亮了起来。这是她自与高山发生感情裂痕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又离不开高山了。她仿佛觉得前面的悠长道路上,一个青年正在向前奔跑,他的脚步声中,似乎也夹杂着隆隆的炮声,飞溅着乱石,扬起了硝烟,然后是积水和泥沙的碰响。再往前有狭窄的青石板桥,脚下汹涌着湍急的河流。继续向前奔跑的青年开始有些精疲力竭了,他渐渐放慢了脚步,可以看清他的容颜,原来是高山。高山始终没有停下来,他继续顽强地朝前跑,从他跑的姿态上,会明显感觉到那是一种青春的力量在迸发。青春是不会被艰难和困苦压倒的。因为青春对于一个在生活的磨炼中成长的年轻人来说,早就进入了父辈们的精神世界。能在父辈们走过的路上奔跑并毅然跨入成人的行列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你要主动去找高山,他现在需要你!”苏睫的耳边又响起了任重带着嘱咐和期望的话。其实,这些天苏睫一直在徘徊,她也在开始想高山对她的好,对她的情,对她的影响。她当然知道高山不是一个平常的男人,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许多男人不曾有的豁达、坚定、开朗、智慧和执著。只是在感情方面高山显得有些迟缓和凝重,但他一旦进入,却又是那样真挚,几近疯狂。想到这里,苏睫急忙找出相册,满怀深情地去寻找当年的结婚照。这是一张多么青春和充满眷恋和真情的合影。苏睫小鸟般温顺地靠在高山的肩头,那眼睛放射着甜蜜而向往的光芒。高山则像一棵高大的松树挺立着,眼睛洋溢自信与智慧的光彩。苏睫凝视许久,又把任重给的相片拿着在对照遐想。这时,她突然看到了他俩的结婚照片背面有一首高山写的小诗:
为了这个世界的美丽
我们一起去寻觅
面对人生的风雨
道路的坎坷
泥泞迷茫
别忘了要永远唱出
自己心中的那支歌
苏睫是第一次看到这首诗,她不知道高山是在什么时候写的。“自己心中的那支歌”是一支什么样的歌?高山知道,可苏睫不知道。现在苏睫才明白,她并不真正了解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