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卡卡
作者:童 仝      更新:2019-10-11 14:26      字数:3949

我得承认,虽然我和很多男人逢场作戏,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嫁给某一个男人或者要让他妻离子散。我接近他们就是为了我能早日成名,我认为谁有钱也不如自己有钱。

柳拉拉来的时候,我刚和亮亮吵完架。

亮亮是我众多男朋友里的一个,他一直想和我同居,但我看来,他想和我同居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金钱。亮亮是一名推销员,我在酒吧唱歌的时候,他在酒吧里推销啤酒。

有一次,我喝醉了,亮亮借着送我回家的机会,和我发生了关系。之后,他就以我的男朋友自居了。亮亮像当年的小巫一样,为我洗衣做饭,但是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代替不了小巫。

在他没来之前,我准备把我的房子租出去。

房租贴补家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有了其他房子住。王子光是一个有钱的男人,他喜欢我的歌,并在听歌的时候出手大方。他在北京有一套公寓,他想让我搬过去。

当然,王子光是一个有些修养的男人,在表达想法的时候也很委婉,暗地里他想泡我,但表面上是要求我帮他看房子。我混了这么多年,说阅尽男人无数有些夸张,但男人的那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他之前,有好多男人约请过我了,但我没去的原因,是还没有做好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的准备。和小巫分手之后,虽然我不缺男人,但是从来没有男人真正进入我的生活。像所有恋爱的男女一样,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我住了人家的房子,自然要像老婆一样为人家服务,还得像保姆一样帮人家洗衣服和臭袜子。

不管怎么说,我还有自己的房子,我生活再紧张,也不会没有住的地方。像我认识的那些女孩儿,他们和男人同居的大部份原因,就是为了解决房租问题。给我化妆的小文,来北京住了二年的地下室,后来她住进了一个男人的家里。男人的老婆在国外,正好缺个女人。

有时候,我觉得人活着太难了。

有艺走遍天下!这是我过世的奶奶说的。

她经常在我耳边吟叨,你要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也得学个技术。比如裁缝,比如绣花,实在不行做个面点师。奶奶喜欢这些职业,这些职业在困难时期无一例外地成为养家糊口的手段。奶奶在最困难的时候,就是靠着绣花的手艺度过难关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混进演艺界当知名人物么?不不,我以前还不是这样肤浅的女孩。在奶奶没去世之前,我的理想就是考上清华或者北大,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找一个体面的男人。我奶奶无数次拉着我的手说,你要早点呀!

奶奶是我世上最亲的人!奶奶虽然不是王美丽,但她比王美丽尽职多了。王美丽在生活困难的时候甩甩屁股改嫁了,我的奶奶呢,她不顾几个叔叔姑姑的反对,把我从王美丽身边抢了回来。奶奶不喜欢王美丽,她不想让我生活在这样一个坏女人身边。

虽然,奶奶从来没有说过王美丽是坏女人。但是她的眼睛告诉了我。

我爸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喜欢漂亮女人,并不顾奶奶的哭泣把身世高贵的王美丽娶回了家。结果呢,没一年,王美丽就出轨了,她后来也坦然地表明,之所以嫁给我爸,是为了获取自由。我那个有钱又固执的姥爷,要把她嫁给一个特别难看的有钱人,王美丽为了逃脱选择了下嫁。

所以,我爸在我心中的形象很是窝囊。

无论多么爱一个人,也不能失去自己。

我爸为王美丽失去了自己,虽然他明知道,王美丽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王美丽走后,我们家陷入了异常艰难的日子。几个叔叔无一例外地做生意赔了,他们不仅不能善养奶奶,还要想方设法地搜刮奶奶。今天从奶奶家拿几个馒头,明天从奶奶家拿一张桌子。就连扫地用的扫把,我那几个婶子也抢的死去活来。

奶奶不行的时候,她请求我的叔叔姑姑们,一定要供我上大学,不然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叔叔姑姑们答应的很爽快,一定一定,我们的孩子不上大学也一定让她上大学。

事实是,他们恨死我了。他们恨我奶奶把房产留给了我;他们恨我给他们增加了麻烦。为了让我把房产交出去,我的亲人们不停地在我面前演苦肉计。要不是我奶奶精明,提前给我找了代理律师,说不定我心一软房子就给了他们。

在他们收养我的日子里,我像他们家的一个保姆,脏活累活干了还不行,还得受他们孩子的欺负。每次吃饭的时候,我的亲人们,都要把最好吃的东西放在他们孩子的身边,他们吵架的原因,不管和我有没有关系,最后的焦点都要聚到我的身上来。我的婶婶们无一例外地认为,我应该去找王美丽,王美丽嫁了男人,生活的又好,她当妈的就该负责。

卡卡的妈妈漂亮,穿着高跟鞋,烫着卷卷毛。

卡卡,你想不想你妈妈呀?要是想就让你叔带你看看你妈?哪有不想妈的孩子呀。!

卡卡,你妈是个贱货,你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

不光亲人们不喜欢我,就连周围的人也欺负我。这样的日子我忍了十年,十年后我考上了当地的一所大学。但面对不菲的学费,我的亲人们又争个死去活来。他们说卖掉房子,卖掉房子就有钱了。要不就把房子给他们其中的一个,他们负担我的全部学费。

房子是奶奶的,每次看到房子,我就像回到了奶奶的怀抱。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我太想奶奶了,这个世上只有她对我那么好,那么的在乎我。

我可以不上学,但我不能没有房子。

啧啧,和她妈一个样,知道东西重要呀。那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孙子孙女,真歪歪,早知道就不该答应。

他们吵的很激烈,他们还打架。其中有一个婶婶还恶毒地用指头点着我的脑袋,你个白眼狼,把吃我家的东西吐出来,还有衣服,脱下来!

我一路哭着跑出了他们家。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但有一点儿我想明白了,这世上没钱不行,这世上谁也靠不住。

我觉得朋友可以分二种,一种是一见面就很熟悉的朋友,一种是越了解越陌生的朋友。我觉得我和柳拉拉就像几千年前就认识了一样。

柳拉拉什么也没带。

好在我奶奶在世的时候,为我准备了好几套被褥。大的小的,连结婚的被褥都准备好了。那一套大红的绣着花的双人被,就是奶奶为我结婚准备的,为了与其他被褥分开,奶奶写了一张纸条,卡卡结婚被褥。看到这里,我的泪又下了来了。

亮亮站在一边,像个民警一样调查户口,卡卡,她是做什么的?她是哪儿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的心太好了卡卡,你知道有时候人不能太好心,好心有时候会成坏事……

我的耳朵嗡嗡的,像无数只苍蝇在飞。潜意识里,我很想拿一件东西砸在亮亮的头上。可是我在箱子里抓来抓去,竟然抓了一只撕破的旧相册来。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总是处于鸡飞狗跳,女强男弱的状态。我那漂亮的一塌糊涂又锐利的一塌糊涂的妈妈,总是想法设法的跟爸爸吵架。她的嘴巴像一张智能机器,源源不断地制造新的语言和事端。我一周回来一次的爸爸总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我妈妈的数落下卑微地生活着。

在他们发生争吵的时候,我无数次在心里殴打我的妈妈。我一边殴打她一边发誓,我决对不像妈妈那样,不管我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矮小的,瘦弱的,丑陋的,英俊的,有钱的没钱的,只要我嫁给了他,决对会让他充分感受老婆的温暖。哪怕他做了很多错事,哪怕他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像妈妈一样。

关于我妈妈辱骂我爸爸以及折磨我爸爸的话我在此就不提了,不是不记得而是不能提,一提我就害怕自己会哭,会抱怨爸爸过于软弱妈妈过于暴烈。一个女人的本性就是温柔,如果一个女人没有了温柔,她长的再漂亮又能怎么样呢?好在,我没有完全继承妈妈的一切,在我的身上虽然流动着妈妈的聪慧与坚强,也流动着爸爸的豁达及忍让。只要没有人拿刀逼我,一般的情况我是不会和谁吵架的。不是不想,是懒的吵。二个人为了一点破事,吵来吵去,打来打去,相爱的人生了恨,陌生的人结了仇,有意思吗?

但是,现在不行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想和亮亮吵架,我想把语言化成刀子,毫不留情地捅向他的心脏。

我不喜欢太软弱的男人,我更不喜欢言听计从毫无主见的男人。

亮亮并不这样想,他一直坚持地认为,男人之所以对女人言听计从,是因为喜欢,是因为爱。他无数次拿着我举例子,卡卡,你想想,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如果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让着你?

亮亮的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的皮鞋。他的皮鞋可能好久没有擦过鞋油了,鞋尖都磨损的不成样子。亮亮没注意我手里的相册,他仍然像一个老太太那样唠叨,其实你没有必要给她找床褥,现在有钱什么东西买不了?先不说我们嫌不嫌人家,也许你费力找了床褥人家并不一定用。床上的东西和内衣一样,决对不可以用别人的。

我的手一软,相册擦着亮亮的耳朵摔了下去。亮亮吓得一下子尖叫起来,然后连我也顾不上了,去看他的脚。当他看清地上不是一枚炸弹而是一本相册时,亮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妈呀,吓死我了!

我突然很伤心。

他光顾着他的脚,他根本没有顾及到椅子上的我。假若不是相册掉下来,而是我从椅子上掉下来呢?

我想到我的前男友小巫,如果碰到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先看自己的脚,而是看看上面的我有没有摔下来。记得有一次,我和小巫在深夜里轧马路,轧着轧着就碰上了一帮喝醉的男人,其中有一个男人碰了我一下,小巫就和他们打起来了。我的小巫为了我,被那几个男人打的头破血流,当他躺在地上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怎么打我都可以,但不要动我的女朋友!

和小巫分手后的若干时间内,我一直沉浸在细节的回忆之中不能自拔,那些细节像闪闪发亮的珍珠,镶在我的脑海里。怎么样也挥之不去。我过马路的时候,我会想到小巫,我会想到我的左手曾经放在他的右手里。我吃饭的时候,我会想到小巫,想到他为了我而故意不吃鱼不吃虾。我路过每一座天桥,我也会想到小巫,想到我们俩曾经并排站在某一个天桥上,看着涌动的车辆看谁能记多少个车号。

现在,他离开我了,我的身边像走马灯一样出现了很多男人,爱我的,我爱的,胖的,瘦的,有钱的,没钱的。他们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点安全感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