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她的意思。我说,我不是你的私人助理么,让我彻夜站岗放哨或者让我大冬天躲出去四处流浪,明早像冰雕美人一样冻僵在街头,怎么都行。
小多捶了我一拳,跟你在一起,我都学坏了!
现在好女孩没人要,坏女孩才抢手。知道不?现在全社会都认为,好女孩肯定是性格幽闭症或性冷淡,甚至可能有同性恋倾向。
滚你妈蛋!小多说,不过,我懂你为什么拉我下水。
我坏笑着说,我多聪明啊,不过你经过努力有可能比我还聪明。
《17》
网上的“烈焰红唇”终于有了燃烧的目标——秦小多山崩地裂、不可救药地坠入新的情网。所有的愁苦和乏顿一扫而空,她目光朦胧,笑容灿烂,步履轻盈,快乐得像水银珠一样活泼。见谁都想笑,走到哪儿都像身边跟着个忠诚的萨克斯手,以往公司让她管理得像模范监狱,而今却像笑语喧哗的幼儿园。恋爱中的女人是盛开的花,一眼可以看出来的。我跟小多说,员工们都在背后悄悄议论你哪。
小多的大杏眼迷离在镜子里,满脸漾着幸福和满足,议论我什么?
他们说秦总肯定有情况了。
小多告诉我(其实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林思若是前几年从部队文工团复员回来的,妻子是歌舞剧院的合唱队演员,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生活渐渐变得像过夜的陈茶,索然无味。妻子天生一条好嗓子和一条妖冶身材,是特有理想、特有追求的女性,一向认为爱情应当从属于事业。她一直梦想跳出合唱队,做个大红大紫的独唱演员,于是不断讨好局领导或者院领导或者老师辈儿的歌唱家,希望得到他们的青睐和提携,但效果不大。那年夏天,林思若去外地走穴归来,拿钥匙拧开门,第一眼看见门口放着一双特大号男人皮鞋,第二眼看见妻子大白天裸着身子,正瘫在床上沉沉酣睡,像醉酒的样子,模样特诱惑特腐败,第三眼看见那位管人事的副院长跳着脚往身子套裤子,一只光脚哆哆嗦嗦怎么也找不到那只裤腿。
林思若是文化人,一时想不出什么举动更能表示他的愤怒,只好退出卧室,回身坐到客厅里默默吸烟,好象他是这个家的不速之客。
妻子一个人出来了。她的第一句话是,院领导同意我离开合唱队搞独唱了。
林思若说,那你更需要领导的关心和重视了,咱们就此拉倒吧。
妻子认为林思若太大惊小怪,太小题大做,文艺圈里都是有才华有风度有气质有激情的人,相互间偶尔亲热一下,对事业和演技都有促进,算什么屁事啊。末了她说,谁怕谁,拉倒就拉倒。
半年后,林思若听说那女人怀了孕。他把她约到舞台后面一个充满灰尘味道的阴暗角落,郑重地问,孩子是谁的?那女人冷冷地说,你的。
真的吗?林思若怀疑地叮问一句。
那女人恼怒地说,我一向是内外有别的,尽管我同别的男人上了床,但安全套是干什么的你懂吧?要是弄不清谁是孩子他爹,我不成了类人猿吗!
林思若怦然心动。结婚多年来,林思若一直盼星星盼月亮地希望有个孩子,没想到分手前的一次做爱竟留下一颗特有生命力的种子。他说,过去的一切都让它过去,为了孩子,咱们复婚吧。
那女人特有骨气地摇摇头,说不,你别做梦了。
林思若悲怆地叫,你已经怀上我的孩子了!
那女人大义凛然地说,我现在爱的是孩子,不是孩子他爹!
《18》
爱情真是一种伟大的力量,可以把好人改造成坏人——比如我;可以把坏人改造成好人——比如秦小多。秦小多真的立地成佛了。雷可打电话找她,她就说胡编一通业务如何如何忙,正在谈的项目如何如何重要,今晚的饭局关系到多少多少进项。实在躲不掉,她只好阴沉着一张小脸没精打采敷衍了事。过后她跟我说,真是怪了,我和雷可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了,甚至还有点儿恶心。他一定要做,我只好用被单把上身和脑袋一块儿蒙住,让他自己忙伙去……可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怎么办啊?
我幸灾乐祸说,现在懂了吧,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也没办法。
秦小多吼道,妈的你是我的助理,你要没办法,我还留着你干什么!
我说你真想和雷可拜拜了?
小多圆睁杏眼,说撒谎是小狗!
我点燃一支烟,躺到长沙发上,把两只脚架到扶手上,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阴谋大师状,然后瞅着水晶吊灯慢悠悠说,告诉你吧,我有三条锦囊妙计,不过天机不可泄漏,不能一次全告诉你,得看你能不能按我的思路走到底。
快说快说,我知道你这个坏蛋有一肚子坏招儿,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那好,我说。第一条锦囊妙计是……
《19》
雷可再来的时候,果然是“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秦小多不愧是杰出的演员,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刻,找到最合适的茬儿,把本就堆满心头的苦痛、不快和怒火,冰雹似地砸在雷可的脑壳上。
你说,我跟你混这么多年,混到哪年哪月是个头儿?
你说,这么混下去,我能混出什么名分来?
你说,你只想让我给你快乐,可你给了我什么?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除了屈辱还是屈辱!
这几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敢见父母,不敢见女儿,为了保护你的名声你的官运,我不能向他们透露一句,我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我只能躲一边悄悄抹眼泪,你知道吗?
说到伤心处,她歇斯底理,泪如泉涌,把花瓶、茶杯、电话什么砰砰摔在地上。我在隔壁房间把门悄悄开一条缝,仔细听那屋的战况,觉得小多的叫喊和摔东西的声音特别悦耳动听,有强烈的乐感,似乎还能听到一支萨克斯管在远处优美无比的伴奏。
无论雷可多么满腹经纶聪明过人能言善辩,面对这些问题他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宽阔的前额一层层冒着油汗。他只能叨叨咕咕反复强调说,小多别生气好不好?我是真心爱你的!
我听着就像他说他爱党那样虚伪。
《20》
在小多与林思若如胶似漆甜甜蜜蜜泡了一夜之后,在她与雷可大吵了一个下午之后,我认为战局已经发展到最后的关头,是朝日本广岛甩原子弹的时候了,正如那时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所说,我不是狮子,但我必须像狮子一样怒吼。
我走进小多的卧室。她正抱着心爱的波斯猫戴安娜靠在床头上发呆。
我说,我脑血管可能出毛病了,看你怎么是双影?
她惊异地瞅我。
你的一只眼睛成雾状,闪烁着爱的朦胧的光亮,另一只眼睛血红,充满悲伤和对雷可的憎恶;你的一只耳朵响彻刚才的怒吼和摔东西的脆响,另一只耳朵回荡着萨克斯优美动听的旋律;你的嘴唇渴望着一个男人的亲吻,又随时准备向另一个男人发起暴风雨般的攻击;你的身体在一个男人怀里软得像潘金莲,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却像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刘胡兰……
小多扑哧笑了,说你听我和雷可吵架,是不是特幸灾乐祸?
不仅如此,我郑重说。我感觉,当年舞台上那个好强争胜、奋斗不息的秦小多好象复活了。
接着,我详详细细把那天晚上雷可对我欲行非礼的事情告诉了她。我说,那天雷可被我训得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上层层冒汗,不得不乖乖把手从我胸前拿开。我说,我根本没把他当男人,厚颜无耻地当他的面一件一件穿衣服。我说,听见门外响起你的钥匙串声,他嗖地窜出卧室,步履特矫健……
秦小多禁不住咯咯直笑,好象我说的是什么陌生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怎么还笑呢?
小多眨眨大杏眼说,那我就哭吧。话音未落,大颗大颗的泪断线珠子似地掉下来。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她问。
那时你跟雷可好得像铜墙铁壁,我说了,没准儿你会认为是我风流成性勾引雷可,先跟他抛媚眼。
《21》
红塔山插入:
不要以为我还是线条粗大、身架威猛的欧版美眉,这些日子我忽然摇身一变而成为娇丽可人、小巧玲珑、哼哼叽叽的小娇娘——因为我正在心满意足地接受一位更加威猛的金色轰炸机的疯狂进攻。
啊,我亲爱的罗蒙洛夫,我忠诚的布尔什维克!他今年三十八岁,身高一百九十六厘米,体重九十三公斤,有一头浓密的金发和一圈齐整的黄褐色络腮胡子。他来自我的母系祖先的故乡——辽阔的俄罗斯大地。我们是在海员俱乐部跳舞时认识的。他说他是俄罗斯船舶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苏联解体后,院里科研经费停发,人才流离失所,不少人退出苏共,跑日本的,去西方的,他不愿意为资本家卖命,闷在家里除了喝酒就是哭,老婆也带孩子离他而去,远走莫斯科。生活无着,他只好整天开一辆破伏尔加车当的哥,后来又干了几年倒爷。两年前他到中国h市进服装百货,从电视上看到造船厂招聘技术人员,他心头一热,想起自己荒废多年的业务,便跑去应聘,没想到中国方面大喜过望,立马把他当尖端人才留下,还给他配了专车,租了别墅。
罗蒙洛夫说,他爷爷是二战期间的红军将领,牺牲在保卫莫斯科的战斗中。爸爸是海参威一家国有大企业经理,苏联国旗降下的那天夜里,父亲痛哭一场,留下一封遗书,然后步行到市中心广场上的二战烈士墓前开枪自杀了。那时罗蒙洛夫觉得马克思主义完了,社会主义完了,到了中国,他才觉得前途、形势一片“哈拉绍”(好),而且越来越“哈拉绍”!
我不愧有个安娜?卡列尼娜式的祖母的祖母,命中注定会赢得绅士般的爱情。我和罗蒙洛夫认识以后,他天天早晨上班前,开车到502室给我送鲜花,花束中还夹一张卡片,用俄文写一句情意绵绵的祝福话,这个举动把阿兰和小q羡慕得嘬嘴咋舌,说你红塔山过去是最值得同情的,现在是最遭人嫉恨的。
昨天下午,罗蒙洛夫让我陪他去海边冬泳,他在冰冷的海水里奋臂扑腾了二十分钟,然后孩子般欢叫着跑上岸。我赶紧迎上去给他披上棉毛浴巾,用流利的俄语说,看你游泳的样子,像一条凶恶的大白鲨。
罗蒙洛夫就势抱紧我,深深地吻住我。别看我人高马大,我必须像小女人那样翘起脚尖,才能亲到他那热烈的带海咸味的嘴唇……
罗蒙洛夫拿他海一样蓝的眼睛深情地望住我,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乔,如果我是大白鲨,就会吃下你;如果我不是大白鲨,也会吃下你!你是我亲爱的奶油小点心,我爱你,发疯地爱你!现在我特别感谢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他们不搞垮苏联,我怎么会跑到中国,怎么会发现世界上有个你?
他还说,亲爱的乔,因为你是中共党员,我就更加爱马列主义。昨天,我已经把这些年一直没交的党费,寄给我所在的苏共地方支部……
我一时有些糊涂,不知道罗蒙洛夫是因为爱“主义”才爱我,还是因为爱我才爱“主义”,也许两者都有吧。
《22》
红塔山插入:
在“白宫内部”咖啡屋,罗蒙洛夫正抚摸着我的小手脉脉含情用俄语倾诉他的爱心,媚眼狐拨进我的手机,要我明晚去她和秦小多住的富丽大厦见面。
我说,那是你们腐败分子住的地方,要我去干嘛?是拉我下水还是要我给你们站岗放哨,防止****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