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大树十字坡·武陵春(六)
我曾几次尝试去接受陆阳是方腊这个事实,可是——他是方腊,那我又是谁?我是否也该去寻找自己的位置?我也曾回到何成家,半夜,那屋子里的灯还没有灭,但我并没有进去找他。我在夜里踏上了北上的道路,没有再回头,想着要与这三年多的安逸幸福的生活彻底告别,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可又想起离开时在何成的耳边说过的话:石碣村边,巨野泽畔。不知给他指的这条路,算不算害了他?不知他会不会真的去到那里寻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再见的机会?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回到这个有着小桥流水人家的玲珑地方?罢了罢了——这一切都交给命运去决定吧——
其实我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没有地图指路第一次走一定会丢。只好边走边打听,此时,我极其需要一个罗盘针。得,不会做,啥都没有,就跟着感觉走吧,权当游山玩水。没有盘缠,但也能想出办法来过活。一路上东撞西撞,终于在一天中午到了一个我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看到界碑的时候,方才知道自己进了孟州地界,其实这对于我来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不过凭着游山玩水的心态嘛,也没有放在心上了。天闷热闷热的,可还没有进入夏天。路边不远山脚下,隐约看到有一座庙。走近一看,已经破败的不行,掀开乱草,庙的匾额在地上乱横,上书隶书光明寺。从庙的后身,竟然有一片葱葱郁郁的菜园子,绿油油的一大片,里面瓜果蔬菜一应具有。一条小溪从菜园子后流过,想必是山泉。一位老者戴着斗笠弓着腰在田间劳作。
“老伯!”我凑近开口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啊,天太热,想讨碗水喝!”
“啊?!”老者似乎有点耳背,转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问,附近有没有客店?”我大声回答。
“哦,你看前面路口大树下,有家店,你去讨碗水喝,可千万别留宿啊!”他给我指了指前面路口的方向,隐约看到真的有一家店。
“姑娘,你一个人在外,定要注意安全啊!”老者嘱咐着我,“嗯,这把剑是把好剑!”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剑上。
“嗯!这是祖传的!”我一抬手一笑,“那谢谢老伯了!您的菜真不错!”
走了不远,十字路口,有一棵大树,树叶茂密。路边有一家店,酒旗迎风而舞,一只黑猫从屋顶上窜下来,紧紧地盯着我——我瞬间觉得脊背发凉,感觉这地方阴气好重!
由于这是十字路口,过往的行人很多,客人店里店外进进出出,看起来生意很好的样子。酒店门口挂着青色的门帘儿,门前窗槛上坐一个美貌年轻的妇人,身着紫色麻布衣,招呼着客人,风情万种。我站在树下乘凉,树上已经开始结了青色的枣子。
“咪咪,快回来!”想必那只黑猫是那妇人养的,她唤着它的名字,猫咪一跃窜到她的怀里。我伸手摸了摸枣子,摘了一颗,咽了口口水,放到嘴里,好涩。
“喂,谁让你碰我的枣子啦?啊?”我一转头,那老板娘已然到了我面前,额前一缕发,戴绿色耳环,眉眼其实秀气的很,说话却粗里粗气的。她斜眼打量着我。
“对不起哦,我不知道这枣树是你家的!”
“你吃了我的枣,得付钱吧?”
“我只吃了一颗而已,况且这枣子并不好吃!”
“你偷吃别人东西还有理了,这枣还没熟,当然不好吃,客官是累了渴了吧,天儿太热,店里坐吧!”她自顾自的说着,用手里的帕子扇着风,转身把猫放到地上,回屋去了,我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地方绝对有问题。
我挑了个位子坐下,顺手把剑放在桌上。
“好酒好肉,还有大馒头肉包子!客官想吃什么?”那妇人,也就是老板娘来招呼我,听她这介绍,我有种不想的预感。
“酒肉都不要,一壶茶便可!”我故意如此说。
“客官你看,来我这店里的,哪个不要上一壶好酒,几个肉包子的?”
“大树十字坡,客人哪敢过,肥得切做黄牛肉,瘦的把来去填河!”我压低声音说,“自然是要防着点的!”
孙二娘一愣:“客官稍等!”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壶茶出来了。
“姑娘慢用!”她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一转头,却看见了我放在桌上的剑,知道我心存提防,“姑娘这剑不错,像是古剑啊!”
“老板娘好眼力,自是家传古剑!”茶在嘴边将饮。
“可否借我一看!”孙二娘伸手便要去抽我的剑,凭她的力气和武功,应该是可以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抽不出。
我来不及思考,拍下茶杯,将剑旋转一圈握在手里,起身向后退去。
“你这小姑娘,你还会功夫——”
“那是自然,不会两下子,怎么敢独自出来,又怎么敢闯你这个黑店?”
“你还知道什么?”孙二娘的眼神扫来,感觉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还知道,这店是孙家祖传,姓孙不姓张!你父亲就是山夜叉孙元,而你就是母夜叉孙二娘!”
“哼!知道这么多,那就就休想走出我这店门!”
这里面,俩彪悍女子列开架势准备开打,外面一个男子抱着一包东西正往里进:“二娘你看我买的新碟子新碗,这样式花纹都是最新流行的——”他说着,就被我撞倒了。
“哎呦!谁呀?走路不会看着点道儿啊?”他坐在地上揉着脑袋,叫着,布包里的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
“没看见这里打架呢?还往里进!”我没好气的说。
“我说你两个老娘们打什么打啊?”
“谁老了?”我和孙二娘异口同声,对视了一下,又各自扭过头去。
“你会不会说话啊?你知不知道是不能随便说一个女人老的?”我气愤的说。
“我说你撞了人还有理了!”
“反正就是不能乱说!”我撅撅嘴。
“好,很好,非常好,吃了我的枣子还没给钱,现在又砸了我的碗,你说你怎么赔吧?”
“你说怎样就怎样好咯——反正我又没钱——”
“那正好,你就不用走了,给我打工还债吧!”
“啊?那我需要干什么呀?”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没别的选!”孙二娘得意的说,我犹豫,“怎么,你怕了,刚才还像个小女侠呢!”
“我才不怕呢!做就做!哼哼!”我扭扭头。
“雷子,她以后就跟着你了,有啥活儿给她干就是了!”孙二娘吩咐着。
“那你先把这堆东西收拾了吧——”雷子朝地上的狼藉努了努嘴,示意我。我到墙边拿了簸箕和扫帚,路起袖子准备开干。
“那啥?你叫啥?”站在柜台边的孙二娘问道。
“我叫武竺——武功的武,天竺的竺——”
若是说遇见了方腊让我真的确定我是在北宋末年,那么见到了孙二娘则让我知道,其实我是来到了水浒时空中的北宋末年。
于是,我的草莽生涯开始了。
是年,大宋徽宗大观四年六月。
山东,黄泥岗,智取生辰纲。
晚上我被安排擦桌子,孙二娘一直站在柜台边监督我,生怕我偷懒,擦啊擦啊擦,累死了。
“二娘!我回来了!”好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正是在光明寺种菜的老伯。
“雷叔,今儿怎么这么晚?不是跟你说了,那边的菜让他自己长去就好,你不用太费心的!”孙二娘用帕子拍打着老伯身上的尘土。
“诶?怎么能不管,杂草一多,菜就长不好,咱这店里可却不了新鲜蔬菜的供应!”
“要不我让张青去得了,看给你累的!”
“你可别,还是让他在店里帮你吧,让他偶尔去去就行了,我一闲容易得病,以前我做菜的时候,这菜都是自己种的!”
“行了行了,都依你还不行吗?”孙二娘和雷老伯就像是女儿和父亲,天伦之乐。我笑着转过头继续擦桌子。
“我说小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让你在这儿留宿?”身边响起了雷老伯的声音。
“那个——老伯——我——”
“她欠了我的钱,需要打工还债,雷叔你就别管了——”孙二娘插嘴说,又继续记她的帐。
“小姑娘,我跟你说啊,这个二娘呢,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心眼儿也不坏,不会太为难你的,你以后有啥事就找我帮忙就行——”雷老伯拍拍胸脯。
“读过书吗?”他问。我点点头。
“不错不错!”他摸摸我的头,我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