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东临急刹住车,我才慌乱的系好了鞋带。“往哪边走!”“这边!”东临便朝着我手指方向狭窄幽暗的街巷跑了起来,我立即追了上去,“往左转。”东临脚下一滑打了一个列趋,幸好抚住了阴滑的砖墙,紧接着便又在积凹的臭水洼里大步狂踩起来。逃过一段腐菜叶喷鼻的阴暗道,追着几声破闹声,转过弯,总算冒出了片片滑动的污红。“那,那!红星宾馆!”
一口气奔上了四楼,径直推开房门。走道里乱碎着扎立的瓷片,地板上散满了一片零食,那辣条还没有打开包装,滴水的矮桌下铺满的薯片斜倒着电水壶的壶盖,“谁干的,发生什么事了!”东临大声的愤怒的质问到,古月丹紧紧的裹着被子,正哽咽着抽泣,床旁边坐着一个姑娘正抚抽着古月丹杂挤在被缝的乱发,她望了一眼东临,又继续给古月丹擦拭着早已迷肿的眼睛。“怎么了,古月丹?”我站在床前不知所措的问着,“是谁?告诉我!妈的,是谁干的!”东临怒红了双眼,那火焰早在额头燃烧,“告诉我是谁!”那一声哑怒的撕裂根本是从喉咙里扯出来的。“畜牲!”古月丹从哽咽里挤出了两个字,又泣不成声起来。“南木,”给我打电话的那位姑娘正向我示意着,我便理会了她的意思。我打开了另一包纸巾,又抽出几张来,短短的一瞬间,那连线的泪珠便顺着嘴角滴落在染上新尘垢的白色的织单上,她像是丢了意识,原本的怒色被接连的珠线流噬的呆目,偶尔抽断的啜泣才让人感觉到呼吸的频率,这空气破碎的出奇,安静的让人不敢用力呼吸,角落里,我隐隐听见“那个渣男这会肯定在西部市场附近的某个酒吧里!”我不停的更换着纸巾,一边我们温柔里乞求的语气重复着,“你要好好的。”我知道这肯定不顶用,但我也只能乞求着我的上天……
东临把车钥匙扔给我,立即转身往外走去。“不要胡来!”我叮嘱着说,他连头也没回,转眼就消逝在踏步无序而急促的声响里。随着金属“啪”的一声碰撞声,浓蒙的空气又急速的压了过来。我接了一壶水,准备烧些热水给她擦把脸,我正准备捡起蜷伏在地面的壶盖,却不小心瞟到了几只散落在连床角落的几片杜蕾斯。不由得从内心确认了这最残酷的答案,突然不知怎么了,心头便飙起了一种强烈的憎恨,升起的恶意不由得便将脚狠狠的踩踏在壶盖上。古月丹听着声响偏了偏头,暗淡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倒映,眼角旁挂着一颗汇聚的泪珠,随着下一次的抽动哽咽,那咸苦的泪珠就擦着脸颊滴落。思芮的脚旁笼起厚厚的一堆纸团,此时她也不知道怎么言语,只就静静守坐在旁边。
凌晨的乌色黑的出奇,连着旁边热闹的霓光都寂寞的残亮不敢□□,我小心翼翼的照着灯光左转,凹浅风积淤里漂着一只破垢的运动鞋,沿墙的角落里贴着一只垂死的臭狗,默不作声。跟着灯光,酥风的浅流扎的人胳膊麻麻爽,“小心点,这不平。”映着破云的浅光,古月丹的脸色被织的残白,散乱的乌发披在我黑色长大的短袖上,深一步,浅一步,哪有什么方向……我打开了车上的暖风和车灯,向前的方向,路灯还亮着。
站在窗前,我一次紧跟着一次拨打着同样的号码,耐心的听完最后嘟的一声响,连连打着呵欠,心里却着急的实在清醒。你可不要乱来,你千万不要乱来。我似乎我觉得我过于懦弱,却也不是没有胆量。透着灯光,这窗户似乎隔成了一堵屏障,往远处,连着南山的尽头处,便渐渐清起了漆色的朦胧来,冒出一围淡色的云白,没等我熄灭烟头,那一头竟引燃起一片赤紫的早霞来。可千万别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对!他当过兵,应该会稳重一点。我躺在沙发上睡意全无,摸索着捡起早夜时剩余不多的半厅啤酒,蒙了一口,心里偷偷的宽慰自己,可一转瞬,我就又想起了东临那时候金典的介绍来。“我从小就爱触摸这城市的灯红酒绿,接下来是轻摇,还是慢摆,无所谓灯光,也不要音乐,那都是习惯。”我知道这属于玩笑对白里的戏语,可今天,我见到的不是他,而是他兽性里迸裂出的魔鬼,那声音绝对在撕扯绷拉着声带,全身沸腾的血液收紧了韧带,顺着动脉蹦胀起铁实的拳头,那一瞬,他全身都喷散着来自地狱暗红的岩火。我悄声的关了灯,兰城的边部逐渐清晰了起来。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古月丹的呼吸迅畅了起来。
“南木,我想喝水。”我迅速从沙发上蹦起来,没顾得上穿上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木桌前,拿起杯子才发觉忘了没烧热水。我立即转身想去接点热水,“不用了,凉水就行!”她嘶哑着弱弱的补充了一句,我便把茶几上的农夫山泉倒了多半杯,等她起了身,便递给了她。她月白的脸目上稍稍挂了些血色,搭拉红肿的眼皮下粘着两颗布满血丝的无力的白豆,沿迹依旧清晰可见,像是弯曲的枯河一般,她揭了揭披乱的迹发,红肿的左边脸颊上竟印着清晰的五指印。我直直盯望着那粗肿的印记,顿时血液迸胀过全身,淹没了大脑,那一刻,我就像一只红狼,想要撕开敌人的胸膛,一片一片,舔尽滴淌的红色液体。“思芮走了吗?”我回过神来,“她说是早班,迟点过来!”她似乎发觉了我的眼神,立即又绕回了头发,我便收了眼,“饿了没?想吃牛肉面?还是包子?要不喝杯豆浆?”“不想吃。”说着她把杯子递给我,又准备躺下去,那隙间,我看得到她眼眶又围上了泪花。“还是吃一点,舒服些。”她没说话。我便回过头,捡起沙发上的钱包,临出时,打开了电视……
我叼着房卡,用头推开了门,“古月丹,赶紧吃口面,不然都团在一起了。”她转过身望了望,可能是我的动作太过滑稽,她似乎想笑,却又没完全笑出口。我真笨,竟忘了扔下房卡,我把牛肉面碗端放在木桌上,正欲取下套在手腕口的豆浆,“奥,糟了,忘拿筷子了。”说着我拍了拍额头。“我可真笨,我真笨!”“没事的。”“那你赶紧起来喝口汤!”“嗯。”她起身光着脚丫跨了几步,坐在木桌旁的矮凳上,她穿着我宽大的短袖,竟毫无违和感,我突然想起了泡面,随后急匆匆取出叉子递给了她。正此时,电视画面正在重播17赛季nba总决赛最后一场,即便结局已知,我依旧想看完它。
……
门卫再一次警告我说“下一次再只穿背心,就算你是本校的学生,也不放你进去。”我拼命的向教学楼跑去,心里暗骂,还不是查明了身份才放我进来的,脸都扫过了,太没人情味了,幸亏带着身份证,不然这最后一场考试可真就迟到了。也怪我,竟然忘了买一件t恤。哎,迟到了,迟到了,都怪门卫。“报告。”“进!”戴着老花镜上四大名著的老教授惊奇的望了望我,瞥视了我一会,他的沉思里似乎蒙起了印象。“那个,那个,你叫南木是吧!赤膊上阵,厉害,大将风采。赶紧进去坐吧!”同考场的人都惊奇的望了望,我也在诧异,这古板的老教授居然能记得我的名字。我迅速坐下来,套上了一件白色短袖,把准考证和学生证摆放在桌角,随后便勾选起答案来。
“门卫说坏人都戴着假色的面具,怎么能根据面部来判断呢,证明必须要有有效证件。”“如果不是要放假了,你肯定要出名了,会被印制成教材来宣传。”“我都成坏人了,倒挺想做一次反面教材的。”我笑着说,接着又补充到“还能提升知名度。”说着北邮又笑了。“哎,我打算后天回家去。”“怎么这么早回?那你们社团呢?”“我打算退了,让位给新人了!”“你付出那么多就坚持下去呗。”“你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为了上个部长,都动用家庭关系,还不止这,”北邮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就想避开这些恶心的东西。哎,还是学不会拍马屁呀。学不好,也不想学,挺反感的。”早就听说了一些事,以为是造谣的传言,可亲眼所见却让人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都是正人君子的游戏,竟然迷上了官瘾。”北邮往我身旁靠了靠,“你知道上次我们被力推的项目是怎么退下来的吗?”“不是主任说有些脱离实际吗?是有些莫名其妙,这体制基本就适合现今的经济发展趋势呀!”“对!绝对在大的思路上是正确的。你肯定想不到我早上看到的那一幕。”北邮面部夸张的惊愕,那语气逗诱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赶紧说,怎么了?”“今天早晨,我拿着重新修改的意见准备去再和主任求求情,你知道的,忙起来一惯是不用敲门的,谁知道,我一推门,就看到了一只手在黑色的超短裙里摸索,主任舒适的仰着头躺靠在椅子上,办公桌上正搁着一叠文件,那空隙间,我只看到了一顶短发忽上忽下。”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诧异,像是见多不怪,又像习以为常,“他发现你了吗?”“应该没有,进去时门是半掩着的,刚迈进一步,看到这场景,我立即就开溜了。今天提心吊胆了一天,不过他们胆子真大。”“确实够厉害,是办公室诱惑呢?还是就剩半个肾能发挥威力了,只能晨勃才能翘的厉害。”北邮望了我一眼笑着。忽然,我脑海里转升起了小云说的那个段子“有天上生物课,教授说要取一点口腔上颚表皮细胞,班里没人愿意,这时,一个穿着丝袜蹬着高跟鞋的女同学出站在门口,老教授说就你了,结果大家惊讶的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一群活蹦乱跳的小蝌蚪。”可是此时我却笑不出口,也不想说给北邮听。
“晚上见!”北邮说,他想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以前总想着跑到外面去,现在竟想着回家看看,是该多回家看看。我们便在园林的进口处分开了,我急着想出去,可内心却矛盾重重,不觉快步的频率慢了下来,穿过枝隙的阳光呆呆的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的匍匐着,绕折到另一条岔路上,没有风,但也感觉到清凉,再往前却有点诧异,这木阁的小亭里竟没有恋人,真奇怪。紫楠说她八月头回来,那时候会不会像今天一样幸运,我从未进去去这彩榭滑漆的木亭,听他们说这片被圈围的圣地里,长年飘着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我害怕独自和古月丹待在一起,但又担心她糟糕的心情,我尽量不去猜想这里面的恐惧,可那画面却一张张印得那么清晰,可怕的场景令人厌恶,那情节不由的再铺展,是哪个滚蛋硬插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直不忍心看到别人哭,尤其是女生哭,我恐惧那撕心裂肺的哽咽,也害怕那面无表情的抽泣。那像是一个人独守的战争,可城堡却四壁皆倒,飞沙流石,兵临而置。可远观的外人却无可奈何!是坚守,还是缴械,谁都没有勇气劝说。只能静静观望,祈祷自己的上天在此时请稍稍把幸运偏向她。东临的电话还是嘟嘟空响,惹得人实在心烦,思芮应该过来了吧!我加快了脚步。
“你饿了没?”刚进门,我便紧着说。
“刚才吃了点。”古月丹蜷靠在沙发的角落里,膝盖绷顶着黑色的短袖。双手托放在膝盖上,可能是因为洗了洗,她的脸部逐渐红润了些,只还是表情里麻木的呆滞。桌子上摆放着未吃完的几个餐盒,装着水果的塑料袋旁放着一颗打开了口的葡萄糖。
“思芮走了吗?”
“嗯嗯,走了,她六点要上班。”我开始自责起来,竟没想到买上一些东西来,又感觉到话语一停便无所适从。“南木,东临呢?他去哪了?”古月丹哑柔的话语打破了沉默的宁静,我插上了热水壶的电源,随即说“他有点事,可能迟一点来。”她望了望我,那眼神里暗淡的像是躲在黑暗里,没有怀疑也不曾选择肯定。我坐在来,瞟了一眼窗外,不能告诉她,虽然我也不知道东临究竟去了哪里,但我肯定,我们在共同坚定的方向上,即使犯错,那也无妨。只是别弄出什么大的乱子才好。收回过目光,我瞭到了茶几上的烟盒,挪了挪身,便狠狠的吸了一口苦味的苍凉。
“你好点了没?”快速吐完一口烟云,我接着说。
“南木,我想回家。”古月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隐隐捎来了这句。
“那行!我送你去!”她点了点头。其实那时,我多想把她留下来,可是我却不能,我不能给别人太多的温暖,那全身血液流淌的温度,注定只能给一个人全部的温暖。我剥好了一个青橘递给她,她含了一瓣便又放下了。“我吃不下。”随后我倒了半杯热水放在桌前,把浴好的毛巾递给她。她托着毛巾似乎躲进了一处冥想,收拾好东西,我便把鞋子放到她的脚下。
明明擦拭过脸颊,可这泪痕似乎刻在了这可爱的面容上。她喝了一口热水混合的葡萄糖,我让她抚着我的肩膀……
回路临过河口的路上,临近靠山处,我便停下车。西山处夕阳正浅浅坠落,留霞的光线闪雾了那片山腰,顺着一连片的笼翠,染红了庄浪河的波面。转眼稍稍往上,一丛丛果林围挡住村落,那是一片红香蕉树,枝头上挂满了红里点绿的果实,迷着映光,那正是黄昏里跃跃欲萌的星辰。转过路,连过一片远古的山脊,抹着浅灰的霜色,那是自然的画卷里安静的丹霞。
进入市区,灯光便围了起来。从起泛黄的炽灯,再往里,便接上了霓虹。不知从何时起,我便讨厌起这调皮的霓虹。回忆起,应该是东临刚回来的时候。好多次,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羔羊,沉默在动物世界的角落里,缤纷的炫光,迷人的熏香,金黄的眼泪,当然,还有跟着音乐扭动的翘臀,摇动着酒色的波浪卷,闪坠的金色项链下裹着的酥球,难道是钢管舞不够销魂,还是你不喜欢摇摆的短裙。那迷乱的照亮夜色的狂躁中,啤酒杯上撒满了纸币,喷香迷醉的薰衣草香里,充斥着一股荷尔蒙爆棚时膻骚的□□味,只要你不是羊羔。愿你穿过这堵围墙,不要沉默,欢迎光临动物世界梦工厂。
依旧还未打通东临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