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池县回来之后。赵南和月然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平静,赵南开始在鹏程公司上班,他白天出门,晚上回来,和月然一起吃早饭和晚饭,觉察到月然有些萎靡,神思恍惚脸色惨白,赵南心中不忍,认定是上次月然受到精神上的打击,还没有恢复,只能劝她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月然勉强笑着,并不回答。她的眼眸又变成以前的惨淡的灰色。在没有经历过黑亮眼眸以前,她并不在意这些自身表面的东西,没有人在意她,她也并不在意自己。可是她还记,那天清晨她从房屋里走出来,那时她脸色白皙红润,眼眸黑亮,站在院子里的赵南,看到她时神魂颠倒的样子。那一时刻,赵南被月然新鲜健康的美丽惊呆,竟然好久不能把眼光从她脸上移开。在赵南的迷醉的眼光里,月然看到了自己的存在。仿佛飘忽很久的羽毛,被牵挂在一棵树的树梢,她体会到一股安定牢固的力量,让她内心欣喜,在那以后的日子,她开始留意自己的相貌,不允许自己在赵南面前有凌乱和憔悴的样子,她也很留恋赵南看着她时,那痴迷的眼光。
可是现在她全然顾不上了。自从那次赵南昏迷,生命垂危,她心急如焚几乎癫狂,在那次守护当中,她心力损耗过大,加上母亲的噩梦,让她忧惧交加,从池县回来之后,她的头一直在疼,由轻微日渐加重,身体也日渐虚弱,走路飘浮一般。她不敢告诉赵南,也没有人可告诉。每天夜里出门,行走在深夜寒冷空荡的街头,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快要消失,融化消失在黑暗寒冷当中,变成一缕轻飘而过的寒风。只有头痛维持着存在的意识,一直支撑着她不停的游走,直到天快亮时,才精疲力竭的回到家里。
让她头痛的原因,不知道是什么,但她认为是源于执著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天夜里陪着昏迷而生死不明的赵南,脑海里一片浑乱当中,逐渐清晰,突兀冒起的是个念头:如果赵南死了。她也要陪着他一起死。死之前,她要放火烧了白屋。烧了那间地下室。绕了那座被白晶覆盖的,母亲的坟墓。要一起,大家一起死亡,消失——
第二天赵南醒来。月然陪死的念头释然消失,却不知怎么,另一个却留在心底,她还是,还是很想纵火绕了白屋,一股心火一直腾腾冒着青烟,扑向陈旧苍凉的旧居白屋。
这个念头让月然感到恐惧,却去除不掉。她怎么能对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毁了她的坟墓她的安息之所?但是另一个声音在生气的喊:“为什么她要伤害我们?为什么要赵南死!她不是我的亲人!她到底是什么?”每次想到这些,月然就心乱如麻,头痛如针刺,不知该怎么办,茫然失神。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这样,对亲生母亲忽然失去信任和亲近,这是为什么?是自己变坏了么?
月然从小生长环境单纯,情感经历更是几乎为零,这次心中两方势力的较量,像把她推入一场剧烈地风暴当中,而明显是赵南这方占了上方。月然从小失去母亲,并不记得母亲的模样,而最近才看到母亲怪异的坟墓和梦中母亲发怒生气的样子,吓到了她,推倒了十几年来她对母亲美好的想像,她的下意识当中,开始抗拒。
她试图不去想纵火的事。试图什么都不想。却挡不住头痛,和身体的虚弱。脸色更加苍白,黑色的眼眸变回灰色,甚至头发都掉了许多,每次睡醒,枕头上都一大把的头发。
“会不会要死了啊?”她想。
死是一件开心的事。月然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死,就得到了安慰。如果头痛体虚能加速死亡,那么它们就不再难以忍受了,而且如果真的死了,就不再纠结烧房子的事了。她甚至想好了,死在白屋里。如果有人能葬她,希望能葬在村头的墓地里,或许死后能感受到四季,感受到春天花开在坟头,风吹过旷野,月明的夜里,她依旧能看到如雪的月光,而不要和母亲一样,被藏在屋子的地下室里,坟墓竟然长出那么可怕诡异的东西,而且灵魂变的易怒狂暴,不再和生前一样……
月然默默流着泪,胡思乱想,精疲力尽,渐渐进入梦乡。
有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到了小时候经常来玩的田野。春风吹拂,乡间小花五彩遍地,可她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她抬头看着爸爸微笑的脸,伤心的问他,怎么现在才来,他到底去哪里了?
爸爸摇摇头没有说话。还是微笑着引着她在草地上往前走。月然跟着父亲,心里平静喜悦,也不再追问,只是跟着爸爸的脚步一路往前。走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不再是东里村村外,而是远山起伏,一座富庶的村庄出现,村庄内多为装修华丽的小楼。月然认出来,这里爸爸也经常带她来,是长a县东羊庙所在的太乙村。这里的路径月然都很熟悉,她问爸爸不是不是去找怜尼师傅,爸爸笑着点头,用手指着村内怜尼的院子,做出口型对月然说:进去找她。
月然再向前走时,发现自己的手被爸爸放开。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她惊恐的看到村口的东羊庙,突然爆涨,竖起巍峨如同一座大山,横亘在路上,山门宫阙有二十层楼高,上面浮现了许多高大凶悍、穿戴盔甲的武士,横眉立目,拿着长矛刀枪,直指着月然父女两个——
月然本能的回头寻找爸爸,她看到春花浪漫的来路消失不见,变成昏黑的沙漠戈壁,爸爸被许多黑色的人影撬拖着向后奔去,月然大喊追去,试图救出爸爸,可她跑不过那些丑陋而且恐怖的黑色人影,她看到爸爸像是被裹进一团黑雾,只有挣扎的手臂和脚偶尔伸出来,月然惊恐交加,浑身无力,颓然的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看着爸爸被拖进黑暗当中……
一片冰冷是卧室的地板。月然一脸泪水的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掉在了地板上。她抹去泪水,艰难的爬到床上,看到床头的手机屏幕亮着,拿过来看,手机屏幕停留在电话通讯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正是怜尼的手机号。
她想起梦中爸爸让她去找怜尼师傅。而这电话是谁摁亮,并且打开了通讯录,翻到这个号码?月然没有力气想这些。她注意到时间是傍晚六点半。不用多想,她立即拨通了怜尼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