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风雨攸除,君子攸芋
作者:默尘柔心      更新:2019-10-20 16:10      字数:4348

当嬴曦自温柔迷梦中醒来的时候,怀中的美人儿却仍在悄然酣睡。嬴曦颇有些爱怜地为她盖好锦衾,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

独自梳洗完毕,他走出庭院,吩咐管家备车。

崔缜早早地便来到了尚书台,将昨日批阅完,但因为大婚而没有呈送给嬴曦的各地上报归纳分类,准备命人送至大将军府。

刚刚料理完毕,崔缜便听到门外传来几名年轻尚书郎的声音。

“下官拜见大将军!”

崔缜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签押房的门便被人推开,只见身穿一袭月白色常服的嬴曦笑着走了进来。

见状,崔缜连忙拱手道:“拜见大将军。”

“呵呵呵,崔令君免礼。”

嬴曦显然心情不错,来到装满了竹简的两个大箱子前,问道:“这是昨日的奏疏?”

“是,”崔缜道:“昨日因大将军新婚大喜,下官以为不便叨扰,便暂且滞留于台中,方才正要给您送去。”

嬴曦随手拿起一卷,说道:“不必如此麻烦了,令君且说说,有何重要事情?”

说着,他便毫不客气,直接坐到了崔缜的位置上,作聆听状。崔缜见此,便也不再多言,直接说道:“河北传来消息,齐王于巨鹿大破赵王军队,如今已然占据了整个冀州南部,且徐王宿似乎也与其达成了某种盟约,从种种迹象上来看,齐王的下一步举动很有可能会领军来犯我关中。”

闻言,嬴曦却没有丝毫诧异表现,继续问道:“江东战况如何?”

“荆州牧项广之子项籍率孤军深入豫章,在鄱阳大败陆浚,但听闻项广在率军与寿春郡守陈安交战,被其以少胜多,项广本人也为其流矢所伤,故而退回襄阳,其子项籍侵占浔阳,似乎有北上进犯同安的意图。”

嬴曦颔首,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陈安,可是陈蕃之子?”

“是,”崔缜答道:“陈安乃陈蕃次子,是颍川陈氏青年一辈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嬴曦闻言道:“拟令,拜陈安为镇东将军,持节都寿春、庐江、同安、弋阳、齐安、蕲春六郡诸军事,加银青光禄大夫。”

“这……”崔缜道:“大将军是想,让陈安作为一枚钉子,钉在宋偃、陆浚和项广三人的眼前?”

嬴曦没有否认,说道:“孤倒是想看看,这枚钉子,究竟能不能成为这些逆臣的心腹大患。”

闻言,崔缜没有多言,拱手道:“下官这便去办。”

说罢,刚要离去,嬴曦忽然又说道:“再传天子诏,令夏王姬吕来京师朝见。”

崔缜一愣,随即心中凛然,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拱手应命。

嬴曦回到家中,却见清河已然梳洗打扮好,正跪坐在他书房中轻轻擦拭着架上的佩剑,认真得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嬴曦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半晌,当她擦拭完剑鞘,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忽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不禁“呀”的一声,惊叫出来。待看清来人面目时,清河不禁颇有些嗔怒道:“你走路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瞧见新婚娇妻横眉怒目的模样,嬴曦不禁失笑,他拉着清河的胳膊,说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清河迷迷糊糊地被他拉到怀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变得有些羞赧,说道:“我一醒过来,你就不见人影,哪里还敢再睡,便起来想做些什么……”

嬴曦不禁失笑,拉着她走出书房,解释道:“刚刚去了趟尚书台,处理一下昨日遗留的奏疏。”

清河应了一声,说道:“你不必与我解释的。”

嬴曦颔首,与她并肩走到花园,说道:“今日在宫中要举行一场家宴,以迎你回门之喜,过一会儿我们便过去。”

清河低低地应声,嬴曦见她模样,许是他的错觉,短短一夜,竟觉得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娇美可人,不禁有些按捺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朱唇。

突然被袭击,清河惊讶之余,俏脸迅速染上一抹绯红,她双手抵着嬴曦的胸膛,似是想要将他推开,却只觉得浑身无力,难以撼动其分毫。

所幸嬴曦并未流连太久,双颊通红的清河不禁瞪了他一眼,眼波流动间,却是透露着无尽风情。

嬴曦不禁大笑,拉着她便要登上马车,离府入宫。

椒房殿内,独孤霓裳已然命人备好家宴,准备迎接嬴曦夫妇到来。小天子姬安、谯王姬康、襄城公主与她的驸马独孤信皆已到来。

自姬钊的叛乱被平定后,姬康便继续蜗居在家,不问世事,就连嬴曦下令将他除姬钊之外的几个侄子全部移居至栎阳,他也始终未曾过问。

此时的他正和他的王妃裴氏跪坐在案后,望着姬安兴奋地来回奔跑,脸上罕见地露出些许笑容。

独孤信与襄城跪坐在案后,正小声嘀咕着什么。忽然殿外侍候的宦官高声道:“大将军、清河长公主到!”

闻言,众人皆抬头向外看去,就连姬安也停下了玩耍,对着自殿外走来的两人拱手道:“安儿拜见仲父,拜见姑母。”

嬴曦连忙向前一把抱起了姬安,口中笑道:“哎呀,天子长大了,臣这都快抱不动了!”

听到他的话,姬安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独孤霓裳也自案后起身,来到两人面前,说道:“安儿,快下来,别赖在你仲父身上。”

对于娘亲,姬安向来是言听计从,所以她这一说,他便立刻离开了嬴曦的怀抱,回到霓裳身旁。

独孤霓裳看着清河,笑道:“小妹嫁得佳婿,可还满意?”

清河的俏脸不禁羞的通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见她模样,襄城公主不禁也掩嘴轻笑道:“哎哟,我们家清河竟也有如此害羞的时候!”

独孤霓裳笑道:“好了,都不要取笑她了,快坐,都是一家人,莫要拘束。”

襄城公主起身,拉着清河,同裴王妃坐到一旁,而嬴曦则是坐在姬康与独孤信之间。

姬康瞥了他一眼,满脸的嫌弃:“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哪里能配得上我家小妹。”

话音刚落,方才还羞赧不堪的清河公主却忽然抬起头,怒斥道:“姬叔夜,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嬴曦不禁抚掌轻笑,姬康白了清河一眼,冷哼道:“好啊,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才一天时间,就开始向着自己的夫君了”

清河羞恼不已,裴王妃却在一旁劝说道:“小妹别听他在此胡言乱语,背地里,他可是把大将军夸得跟花儿一样。”

一句话说得清河转怒为喜,只是狠狠地瞪了姬康一眼。嬴曦却是举爵笑道:“没想到殿下对曦如此看重,曦当敬殿下一杯。”

被自己的夫人戳穿的姬康无奈地冷哼了一声,举着酒爵对嬴曦遥遥示意,随后便看也不看他,独自饮下。

对此,嬴曦显然早就习以为常。独孤信却是凑上前来,说道:“大概是谯王今日来之前又服了寒食散,所以脾气不大好。”

姬康一翻白眼,说道:“那又如何,反正你独孤如愿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独孤信不愿搭理他这一茬,只是说道:“兄长,小弟觉得这谯王殿下也太清闲了些,兄长不妨给他安排些事情做做?”

闻言,姬康连忙摆手道:“别!独孤如愿,孤可没有哪里得罪你,你怎能如此害我?”

嬴曦却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宗正作为管理宗室的九卿之首,至今仍然空缺,殿下作为天子叔父,担任此职自是名正言顺。”

姬康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独孤信却又道:“听闻齐王近年来在国内厉兵秣马,大力发展马政,近日又在巨鹿大败赵王,小弟以为,兄长当早作防范才是。”

嬴曦颔首道:“齐王接下来定然会进犯关中,韩王楚也一定会与他联合,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唐王和韦裕,命他们时刻做好防范。”

一旁的清河听见两人谈话,目光却不禁暗淡了下来。

齐王是她长兄,自小便对她疼爱有加,可如今她的兄长却要与她的夫君兵戎相向,她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齐国临淄。

“诸位,”齐王姬成高坐台上,望着殿下臣工,举起手中酒爵,朗声道:“我大齐能一举拿下冀州南部,乃在座诸位之功,寡人在此,敬诸位一杯!”

齐国群臣纷纷举爵避席,齐声道:“全赖大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

姬成大笑,与群臣共饮一杯,说道:“今日大宴,一是为了犒赏臣僚,加官封赏,二是为了商议出兵讨贼,以清君侧。”

此话一出,殿中的气氛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群臣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相国田雠站了出来,拱手道:“大王的意思是,关中嬴曦?”

姬成颔首,道:“嬴曦私挟天子,迁都于关中,独揽朝纲,祸乱百姓,如今更杀先帝之子,戮我皇族,寡人断不能坐视此贼臣荼毒天下,故想要应韩王之邀,引兵西进,讨伐逆臣!”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忠正谋国的内侍颜玄之避席出列,道:“启禀大王,方今冀州初平,我国虽已占据七郡之广,但赵王北上扩土,如今已然吞并了范阳、涿郡以南的所有州郡,恐怕正蠢蠢欲动,欲向我国复仇,此时若冒然出兵西进,臣恐后方不宁,还请大王三思!”

有一个人起了头,不少臣子便纷纷避席出列,如御史大夫王祥、散骑常侍萧累等,皆以国家刚刚经历大战,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反对齐王发动此战。

另一方面,以石勒为首的武官却又纷纷站了出来,表示支持齐王出讨嬴曦。双方一时争执不下,姬成却也丝毫不急,只是在上首笑看着双方争执。

“好了,诸位不要再聒噪了!”

相国田雠一发话,群臣顿时便沉寂了下来,齐王看着眼下场景,面色淡然,仍旧自顾自地饮着酒。

田雠出列,说道:“颜内史虽是为国着想,担忧赵王卷土重来,但你不知道的是,赵王北上吞并了博陵、常山、文安、河间等郡,其势头已然威胁到了幽州牧公孙处,如今该担心的是腹背受敌的赵国才是,老夫可以断定,短时间内赵王不会有能力南下犯我齐国。”

说着,田雠看向姬成,拱手道:“虽则如此,但大王仍需谨慎行事,且关中之地四面险塞,那韩王甚至到现在还没能跨过弘农,老臣以为,大王若是要进讨逆贼,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姬成放下酒爵,饶有兴趣地问道:“老师有何高见?”

田雠道:“自我中原通往关中,唯有两条大道,一条是自洛阳西进,自正面攻函谷关,另一条则是北上河东,自风陵渡与蒲坂渡河,自东北方向突袭关中,但这两条路,如果单纯走其中任何一条,几乎都难以跨过其天险。所以老臣认为,大王可以联合韩王,经洛阳进攻函谷关,再遣使至唐国,联合唐王自蒲坂渡河,直攻侧面,如此一来,以关中的兵力,决计无法同时防备两路大军的攻势。”

姬成拍着桌案,笑道:“好!老师此计甚妙!”

田雠接着道:“大王还可遣使命荆州牧项广出兵商於,攻其武关,如此一来,无论项广是真攻还是假攻,都必然会使嬴曦分散一部分兵力,这样对我军正面进攻十分有利。”

姬成笑着点头,说道:“一切都按老师的建议行事,而且这唐国王叔那便边,还需要老师亲自去一趟。”

田雠闻言顿首道:“老臣愿往绛城,说服唐王。”

“好!”

姬成站起身来,说道:“既如此,传本王令,尽起五都之兵,传告天下,联合韩王进讨贼臣,世子章镇守临淄,内史颜玄之为辅。”

此言一出,台下群臣不禁互相望了望,皆是在顿了片刻后,方才下拜顿首,齐声道:“臣等遵旨,大王千秋无期!”

笙歌散去,姬成登上营丘台,望着台下如棋盘般规整的临淄城,喃喃道:“嬴昱之啊嬴昱之,上一回是寡人棋输一着,这一次,倒要看你如何以关中一隅,应对寡人的二十万大军!”